田钧出了司隶府门,远远就瞧见许据倚在辕车旁,就着水囊正在啃食胡饼。
雪化天晴后,已经申时。
有汉一朝,寻常人一日只能进食两餐,分别称为朝食和晡食,而晡食就在申时进行。
田钧知道许据在邺城还有妻小,每日都会准时散值,不想今日却被自己耽搁了。
他快步走近辕车,作了一揖,难为情道:“一入此门深似海,叫子占兄久候,钧之罪也。”
说罢,田钧双手拱起,又是下揖一拜。
“使不得,使不得。”
许据将饼胡乱叼在嘴上,急忙扶住田钧,笑道:“我但幸势先春风拂面,其余小事不足挂齿。快快升车,这便送你回府。”
许据说完,将剩余半个胡饼尽数塞入口中,又饮了一大口水。这才笑了笑,向田钧伸出满是油垢的右手。
田钧摇摇头,道一句“升车必正立,子占兄当真无礼之至”后,故意没有借助许据,独直登上车室。
许据仰头大笑,晓得田钧这是在用孔子的言行打趣。
他并未反驳,也没有问田钧与辛、郭二人相谈的结果。而是扬起马策,驭着双辕车渐渐驶离。大约从田钧今日的话繁中,他已猜到了结果。
嗯,今日田钧的话,确实较往常多了不少:“我见你用胡饼就水吃,不知家嫂、侄儿饮食如何?
公府俸钱都是年末发放,如今才过去两个月,子占兄为何囊中已羞涩如此?”
许据闻言窘迫,脸一下红到了脖根上。倒也清楚田钧之所以问这些,自然是担心他家中状况。
许据吐出一口浊气,叹息起来:“唉,势先你有所不知。大将军伐曹,定下公告,每户征收绢两匹、绵三斤。州牧府昨日就已遣人,挨家挨户地收取了。”
竟有此事,没想到袁绍竟然已经开始征收户税!
一匹绢,市价约为五百钱。而一斤绵,市价则是百余钱。田钧粗略算算,每户需缴纳一千三百余钱。
一千三百钱,对别驾府而言自然是不值一提。可对于寻常百姓来说,或许就是灾难深重了。
如许据这样的公职人员,尚且需要用两个月俸钱才能凑齐,何况芸芸黔首!
田钧忽而笑道:“可我听少吏说,子占兄今日还去分界楼饮酒了。”
“绝无此事。”
许据骂骂咧咧:“这分明是有人在背后嚼我的舌根。”
别驾府已经在望。
田钧从怀中取出一串缗钱,静静放在车室旁。
到田府后,田钧下车径直离去,依旧装作与许据并不熟络的样子。
一个少吏看着田钧离去的背影,挠了挠头,走到许据身旁,指着车室问道:“许尉史,那吊缗钱可是你的?”
许据回眸瞧去,果然见田钧刚才站立之处,不知何时躺着许多钱。他刚想说这是田家公子的失物,可是话还没到嘴边,竟笑了出来。
许据如何不明白,这又是田钧的馈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