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一前一后,穿过悠长而昏暗的狱廊,来到居于最里层的死囚狱室。
透过阴暗的铁栏,田钧瞧见一个盘膝而坐的单薄背影。背影头颅低垂,双手正在地上不停摆弄。
此人不是冀州别驾从事田丰,又是谁?
田丰衣裳虽不算华丽,装束却是一丝不苟。他瘦峭的背脊挺得笔直,身子坐得端正。只有些许散落的华发,讽刺着岁月的狼狈。
所幸这阴暗冰冷的狱室,并没有沉重的铁索,保留了名士最后的体面。
李庙瞥了一眼,并没有做声。而是将狱室门锁打开,向田钧做了个请字手势。
在他眼中,田丰就算性子再刚、触犯大将军颜面再厉害,也是为兼并河北立下赫赫功劳的忠义之士。只凭这一点,大将军就不可能杀他。因此,释放不过是早晚的事。
晦暗而又阴冷的囚室,只有三面雪墙白壁,地上散着杂乱的稻穰,既是被子,也是褥子。
它就像一座无言的孤岛,矗立在焦虑和绝望的海中,既隔绝了人情的冷暖,又阐述着世态的炎凉。
好在,左侧墙角处,放置有一床厚实的衾褥。而右侧,则放着丰盛的酒食。
田丰身旁的那盏油脂灯,是这黑暗里的唯一星点。
田钧心中明白,这饮食、被褥之用,显然是李庙的悉心关照。于是先向李庙拱手作了一礼,这才躬身钻进囚门内。
李庙轻轻点头,下意识地将狱门带上,然后识趣离去。
田钧静静走到田丰身后,低头看去,原来田丰身前的地面,已被清扫的整齐干净。数十根三寸长的稻穰,杂乱而又有序的躺着。而田丰的手里,还捏着剩余的那根。
孔子《说卦传》有云:“昔者圣人之作易也,幽赞于神明而生蓍,参天两地而倚数......”
蓍,指的既是卜卦用的蓍草,也是一种占卜方法——蓍草卜筮。
田钧登时明白,田丰这是在借用稻穰进行占卜。而这地上杂乱无序的稻穰,正是呈现的卦象。
他不由想起田氏家学《易》经,心中默算起来:分二,挂一、揲四、归奇、再易、三易、查数画爻。
得爻:上六、九五、六四、六三、九二、初六,坎上坎下,坎为水卦。
果然听田丰自言自语道:“上坎下坎,坎为水卦。两坎相重,险上加险。”
田钧接着说道:“为人则险,为军则败。遇水则困,无水则危。这一卦,还真是凶险万分。不知道别驾这一卦,为谁占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