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夏的夜晚还未带去白日的残存下来的最后一丝酷热,洛阳城外的龙门山中蝉鸣之声已经此起彼伏,和山外的人间炼狱不同,此时龙门山和曾经并无什么不同。大魏朝历代帝王苦心在此凿窟所藏的经卷已然静静的看着山下的洢水缓缓流淌,龙华寺和香山寺的钟声禅音也一如寻常。从山巅的亭台远远望去,还能看见几位僧人,在不紧不慢地伴着月色打扫院落。
纳兰瑜坐在一架古琴之前,悠然自得,尽管杨景事先察觉了独孤信暗中联络杨复远的举动并让刚刚入京的杨宸取了独孤信的人头让纳兰瑜有些意外自己时至今日仍是低估了这位帝王。却也可怜他一世不求杨家人手足相残又不得不早年被先帝当作磨刀石历练,中年还得经受自己谋逆的弟弟死前最恶毒的诅咒,还有眼下,野心勃勃的儿子即将到来的背叛。
从始至终,纳兰瑜都未曾真正害怕杨景,他只是不解,为何已经御临天下数年的杨景对自己的儿子还是这般心慈手软,又对旁人动辄雷霆,莫非杨家的血脉永远都是杨景的一根软肋?纳兰瑜卜卦没能得到答案,自己抚琴许久也没能得到答案。
两个书童坐在他的身后,陪他一道看着山下的龙门寺,也看着人间烟火不胜从前的东都城,永文七年的这个夏天,天上的繁星依旧灿然,可苦苦支撑了一月的东都城里,已经看不到从前的灯火。只能在青天白日时,站在此处远远望见那座四四方方的城池,远远望见东都城太极宫里那座高耸入云的乾坤殿。
摆放着古琴的香案旁,除却那点炉香之外,还有三两封书信,忠心于杨泰并将营救杨泰的所有希望寄托在纳兰瑜身上的人们用数条性命的代价为纳兰瑜探听来了有关长安和南疆那座城池的消息。
“小姐被罗义救走,未养于王府,罗义亲信不再,寄居乡野,楚王妃有孕.....”
“怀国公府六百一十三口,悉数为锦衣卫所杀,三处侯府千余人,东门立斩,有言太子亲承平逆之事,独孤涛已率残部往榆关而去....”
“有诏,曹蛮节制两道兵马平定东都祸乱,楚王为营下副将...”
“楚王仓皇离京,恐为东宫所疑....”
“楚王已出潼关,率军四万有余....”
“楚王已近洛宁,沿洛水而下,恐直奔东都....”
纳兰瑜寻觅许久,未曾得到杨复远率军出北宁城后的只言片语,他心里了然,以杨复远的性子,恐怕不止自己,便是宫里的密探,也早就在他离开北宁那日已经被处死,让普天之下无人知道他杨复远将要领军去往何处,又要做什么。
亭台的百步之内,尽是巡弋的晋藩侍卫,披甲持剑,好不威风,当纳兰瑜的琴声又一次悠然而起时,身后却是杨建的声音搅乱了本该有的宁静。
短短一月之内,杨吉对纳兰瑜可谓是言听计从,也正因如此,自兵围东都以后,晋军连战连捷,士气大振,在东都城外新募甲士一万,洛阳城破似乎指日可待。
“哈哈哈哈,军师,本王就知道你又在此处看弹琴”杨吉一身戎甲,喜笑颜开提了两斤酱牛肉和一瓶从洛阳城外寻觅而得的佳酿跑了过来,坐到纳兰瑜对面后立刻屏退了众人。待众人退去后,又颇为殷勤的亲自为纳兰瑜打开包着牛肉的紫叶,又满了一杯小酒。
“王爷今日为何如此高兴?”
杨吉的种种举动纳兰瑜早已经习以为常,见怪不怪地浅尝一口问道:“这酒不错,不知名唤为何?”
“父皇在时曾说过,行军打仗和吃饭睡觉都是一个道理,不用文绉绉的,军师不用这么说话,直接问本王这酒叫什么名字就成”
“哈哈哈,王爷说笑了,那这酒的名字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