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戈铁马非他所想,女儿情长也绝非他之所愿,陈凝儿知道自己的夫君心有功业,也知道其实他只是不想再过回从前担惊受怕的日子,想要把命留给自己好好活下去。陈凝儿贴在了杨洛的脸颊上,两手抱住杨洛,又抱得紧了一些。她打心眼里,可怜杨洛,可怜这位曾经因为母妃出身低贱又早亡而备受冷落的大宁吴王殿下。
即使如今杨洛要舍弃这座王府,只做寻常布衣百姓,陈凝儿也相信自己会义无反顾地摘下头上的王妃凤冠,她不想再担惊受怕,只想过好自己的日子。她想用自己让杨洛因为噩梦惊醒的时日少一些,想如之前的那些甜蜜的夜晚一般,趁他睡着,在他的脸上看到大宁天下最好的风景。
朝夕,春秋,几日朝夕,几岁春秋,都无妨的。
杨洛抱得紧了一些,如今的他不会因为是杨宸领军北上而和自己的弟弟置气,从被杨宸察觉吴王府在阳明城里安插了眼线后,他心里便生出了一份愧疚。可那封不知是何人所写的密信里,有让杨洛胆战心惊的东西,也让他开始忧心起杨宸的安危。
他已经辗转反侧了几日,一直在不停地估量,若是北奴人真不顾漠南王庭安危,借给了杨复远几万兵马,助他直奔长安,朝廷究竟有几分胜算。
北奴来去如风的铁骑,野心勃勃的三哥和麾下的五万虎狼之师,自己便是遵了王命亲往北上又能如何?可若是奉诏不遵,来日若是朝廷安定了天下,自己又该落到何等的田地。
这些事,从杨洛打算去望北城“平息兵乱”的时候就该不再令他烦心,可耐人寻味的是,杨洛用尽了百般力气,这些念头却疯魔一般的涌上心头令他不堪其忧。
又是一夜噩梦,他甚至恍惚之间,看到了杨复远踩着杨宸的尸体走进了长安城,踩着杨智的血染的朝服走进了奉天殿。
二十三,南风起,平海卫尚不知洛阳之乱已经接近尾声,平海卫码头尽是因为吴王将要出巡而赶赴此处护卫一行南去望北城的吴藩水师。
巨大的王船之上,数百甲士披甲持戈,威风凛凛,百余王府奴婢在船头忙着收拾刚刚搬上船的吴王和王妃行囊。
杨洛穿着那身离京的蟒袍,牵着陈凝儿的手走到了船旁的梯子跟前,再向前一步,是短短不过十余步的木梯,也是另一番的海阔天空。
“不走了”
“王爷?”
“不走了,我们回王府里等着吧”
“等什么?”
杨洛没有说话,可陈凝儿在杨洛的身上看到了解脱,在众人困惑不已,以为杨洛视出巡如儿戏的时候,陈凝儿还是第一个追随他方向的人。
玄色蟒袍,红色长裙,不顾南风,才是江南最好的风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