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她做了大宁的皇后,让她的儿子做了太子,就连如今她唯一担心的杨宸,都会被今夜被写好的那份遗诏被从连城之上的十万大军中被赶走,连长安城也一步不能踏入,皇后换下了凤袍,开始为杨景披麻戴孝,还没有离开甘露殿的她便第一次学起了那个自己一生厌恶的开国皇后,润了润嗓子后浅浅的试了一声:“哀家”
她第一次明白了这声“哀家”的分量与心酸,从今夜起,大宁的六宫之中,母仪天下的女子便不再是她,而她的儿子将会君临天下,她也不知自己是该欣喜,还是忧伤,至少在今夜的震天哭声之中,她没有等到预料之中那份胜利的喜悦。
长安城的百姓许多在睡梦之中被吵醒,皇城里许多忧心北面战事,自家兄弟族亲在开平山安危的人们此刻来不及多想,几家公府的大门前也和宫里一样在彼此门前换上白绫,哭声从长乐宫开始蔓延至皇城,直至天明时,传遍长安,举国同悲。
天色昏暗事在玄门前准备上朝的百官捶胸顿首,许多人号啕不已,已苍天无眼,薄待我君而扼腕,但许多人都清楚,从今夜开始,一场动乱注定无法避免,中州的史册里,没有一次传位是未曾见血的,在那些阴暗而不能窥视的角落里,无声的绞杀就或许已经开始。
许多人都不约而同的想到,那位此刻面对北奴手握十万大军的楚王会如何选择,那位在草原上据说烧了北奴王庭被朝廷连遣十道谕旨催促南下勤王的秦王殿下会如何选择。
如今京城空虚,纯阳关至长安城下可比先帝驾崩时,楚王从南疆匆匆赶回要近得许多,宇文恭在镇国公府里听闻天子驾崩也流下了眼泪,心里却在暗中窃喜,心想自己这位大宁新君的舅父又该重掌权柄了,毕竟若是再有一次两王作乱,剑南道的兵马可是太子手中为数不多可以亲之信之的铁骑。
天色拂晓,杨智和群臣一道跪在了奉天殿里,陈和手中握着内阁所拟的《大行皇帝遗命》,面色悲戚的念道:
“朕膺天命八载春秋,忧危积心,日勤不怠,务有益于民,奈天命不寿,无古人之博,好善恶恶,不及远矣。今得万物自然之理,其奚哀念之有?皇太子杨智可令天下归心,宜登大位。内外文武臣僚同心辅政,以安吾民,四海承绪也。丧祭仪物,勿以金玉,效前汉文帝之风。桥陵山川因其故,勿改作。诸王临国,不必入朝,楚王在北,责归藩邸,秦王面南,当归凉雍。不在令中者,推令从事。”
杨智一身白孝,一夜未眠让他两眼通红,布满疲惫,但在这一刻,还是打起了神采,一步步走上前去,这是第一次陈和念完圣旨却反倒要给接旨之人下跪,杨智从跪地的陈和手中接过了圣旨,径直登上了龙椅,这也是他第一次站在龙椅这儿面对群臣。
杨景的遗诏被他攥在掌中,重重地向前一推,奉天殿内顿时便是沸腾一片的万岁之声: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百官群臣,内宦宫婢,锦衣羽林,从奉天殿自上而下跪坐一片,消息传回后宫,那些因为杨景另一份遗命而不必殉葬的妃嫔不少人已经在长宁殿里哭晕了过去,宇文云全然凭着自己的喜恶为她们决定起了去留,不少人已经在这座皇城里住习惯了,习惯了有人伺候,习惯了有人可以差使,习惯了在自己那一方小小的天地之间呼风唤雨,习惯了在六宫之内趋炎附势,恃强凌弱,捧高踩低的生活。
那些宇文云眼中的狐媚之人,因为她的诡计而无所出者,被削去了所有尊荣,只留一名奴婢一同在长安城外那些毫无名姓的皇庄寺院之中常伴青灯古佛。和宇文云知己知彼的明妃也不敢再有一丝一毫的放肆,昨夜她明明听见了杨景要让自己的儿子娶宇文恭的女儿为妃,为蜀王就藩剑南道,但今日却没有听到一丝一毫的消息,连奉天殿里那道遗诏也未曾听闻。
这让她不得不想到从前唯一可以仰仗的兄长一月前已经被太子贬出了长安城,自从生下一双得宠的女儿便为他们盘算多年的明妃知道了自己如今是竹篮打水,只能哭花了妆容在宇文云身前哀求着:“皇后娘娘,臣妾自请为大行皇帝守陵,求求您,给婉儿和宁儿一个出路吧”
还用不着宇文云亲自动手,她的贴身奴婢便将杭氏的手从白色的孝衣上扯下,宇文云颇为得意的享受着这个十几年来被她私下骂做狐媚勾子的女人在为了儿女苦苦哀求的模样,颇为痛快,又感同身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