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弟不敢!”杨宸老老实实地侧过身子向杨智行礼,若不是马车狭小又颠簸,只怕他会跪着回话。杨智拉着杨宸坐回了位置上,有些埋怨:“你啊,给朕上的折子一直都是报喜不报忧,若不是徐师傅每次上折子都会说说你的境况,朕还真不知道你在东羌竟然伤得那般重。”
见杨宸面色凝重,杨智向他解释道:“徐师傅是让朕记着,你为大宁朝戍守边疆立下的赫赫战功都是用拿自己身上的血汗换来的,他不说朕也会记着”
“臣弟谢过陛下”
“唉,你我兄弟,如今为何这般生分”杨智说道,将杨宸因为就藩之后多时拿刀而磨出茧子的手掌摊开:“如今四海太平,没有要朕的弟弟去沙场上搏命的道理了”
杨宸感怀于心,嘴上犟着说道:“这些都是臣弟该做的,皇兄可还记得当初皇爷爷在皇叔凯旋时家宴上说的那番话?”
“记得”杨智的眼神变得坚定:“皇爷爷说,这是咱们杨家人的天下,咱们杨家的儿郎子孙不去边关爬冰卧雪,舍命搏太平,只知长安城里的热闹繁华,锦衣玉食,便和前奉那些皇族子孙没什么差别,丢掉天下也就是眼前的事”
“嗯”杨宸微微点头,应声说道:“杨家子孙戍守边疆,位列三军阵前,这就是皇爷爷想看到的啊”
杨智两手握着杨宸那只粗糙的手掌,有些心疼的说道:“这几年吃苦了,这次回京,就留在朕身边做事,虽说天下太平无事,可只有到朕这儿,才知道国事艰难为何”
“臣弟在久在边关,朝中之事,也的确不太熟悉”
“唉”杨智轻轻叹了口气:“我大宁两京十五道,疆域万里,子民百兆,旦月与北奴议和,和亲不久,辽北满部土司兵犯辽东,二月,东都百姓饥荒,三月,河北道饥荒,四月,晋阳浊水大堤决堤,累及百姓十余万;五月,东羌事发,你且出兵东羌;六月,北奴小股骑军趁我连城多有损毁,劫掠边民;七月,东羌之事刚定,藏司白教喇嘛与党项部于西海头作乱;八月,北奴骑军再入连城,北宁府,宣府,大同府,太原府,屡屡有告险军报传来;这不,你刚刚回京,昨个老九又上奏,东川苗民作乱,朕如今才知道,皇叔当年为何一年到头都在打仗,父皇在位时,一年到头虽打不了几仗,可只是将这些事压了下去,想着忍一时,与百姓休养生息,待府库充盈再是一战”
杨智说到此处,又话锋一转:“可新法落地,各道府库充盈了,朝廷却穷了,朝廷仰仗江南财赋,但国势日盛,这江南茶盐诸税却不及皇爷爷在时五成,新法富了百姓,富了各道衙门,可边民苦了,朝廷也穷了。世族不成气候,江南富农士绅却已然成风,盛者兼并田亩数万,仗着朝中有人,又能少缴赋税,朕要查一次江南税案,御史台办不了,景清也办不了,只给朕找了一副吴道子的画来”
“皇兄是想让我去江南彻查茶盐诸税?”杨宸疑声问道,杨智却是连连摆手:“不急,先让京师的百姓过个好年吧,一会儿入城了你瞧瞧,这边地的百姓都到朕的脚下要饭了,长安府这些时日报的案子多如牛毛,再是仍由流民窜入京城,只怕还会生乱”
入城时,杨宸掀开了帘子向长安城中望了一眼,的确看见了在大宁的帝都之中,有不少衣衫褴褛的百姓沿街乞食,许多人一眼望见就是因为多年辛苦劳作而腰背佝偻,还有妇人在街边为以为饿而哭声微弱的襁褓婴孩哭着讨要一碗米汤。
“怎么会这样?”
“朕登基不过一年,京师之中就是这副光景,也的确让朕心灰意冷,朕已经让方孺去巡边了,长安府和户部衙门也开仓赈济,但流民越聚越多,饿死在长安城里,朕还有何面目去太庙见列祖列宗”
这时,长安城中的一对师徒正在沿街为生病的流民诊治,师父名唤三清,乃是终南山上云霄观的观主。徒弟名唤山空,年纪轻轻便修得经纬望气之术,且已经和其师父不相上下。
“师父”
“怎么了?”
三清顺着自己徒儿手指的方向望去,一辆前后只跟了少数骑军护卫的马车上,紫气缭绕。
“这般紫气,马车不会是?”三清不敢相信自己有朝一日能望见这般浓郁的紫气汇聚一处,山空却是童言无忌,脱口而出:“只有天子才有这般至纯的紫气,只是我大宁龙脉在北,今日为何紫气南来?”
“楚王入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