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哈,真不记得该喊我什么了?”宇文雪的笑容勉强让邓耀放松了一些,他已经这般姿态,若杨宸仍是不愿收他,他只有纵马赶去抚西卫投奔秦王府的一条出路。
“姐”邓耀挠着头,有些为难。
“记住,日后在王爷和诸位将军跟前不要这么唤我,私下之中,你我还是姐弟相称”
“诺”邓耀刚刚回话,又惊喜地问道:“以后?”
“从今日起,你就是王爷帐下的人了,你要记住,无论王爷如何对你,赏你也好,罚你也罢,都是为你好,你万不可意气用事,王爷是菩萨心肠,但治军颇严,若要诸位士卒同袍还有各位将军瞧得上你,不能只靠王爷给你机缘,还是要靠自己的本事,记住了么?”
宇文雪的叮嘱成为今夜邓耀听到的最为亲近的话,或许宇文雪只是看在宇文松的情面上对邓耀一番关怀,又或许她只是希望邓耀在杨宸帐下效力,不要被杨宸给吓跑。可勿以善小而不为,此时的宇文雪并不知道这番话将在不远后那个动荡的雨夜里,为自己年幼的孩儿杨湛博得一丝生机。
“诺!娘娘”
“刚刚说的就忘了?”
“是,姐”邓耀有些害羞的笑了,从定国公邓彦薨逝,定国公府的顶梁柱轰然倒塌之后,他已经领教过了太多的人情冷暖。从前对定国公府总是恭恭敬敬的许多勋贵侯门因为定国公府的旧部又参与了辽逆谋逆,定国公府失去大将军之位,在朝中黯然失势而对他们邓家敬而远之。
落寞时节,落井下石之人显得更为面目可憎,而像宇文家姐弟这般待他一如既往的人,也更会令他感怀于心。
去疾将邓耀领了下去,只是像那些投军的新兵一样,在军曹哪儿记下籍贯何处,家中父母兄弟如何,可曾婚娶,年方多少,可以拉开多少石的弓,又能擅使得什么兵器。
前者是为了战死之后朝廷抚恤的银两还送去家乡,也方便在做逃兵之后由兵部发帖知家乡让其亲人连坐受罚,后者则是为了好决意将他分去何营。
杨宸的军规和杨泰的军规如出一辙,若这些军曹敢收受银两而不秉公行事,一旦被察觉皆是杖五十将半条命打没了再逐出大营。所以楚藩上下的士卒总是善于骑射的做骑军,而不善骑射的做步军,与富贵与否,并无关联
在大宁史册中籍籍无名的军曹不会忘记上林苑里的这一夜,和从前不同,这次的他并未关心投军之人善于什么本事,而是被邓耀口述他颤颤巍巍落笔的几字给吓到了。
“家住长安府皇城司定国公府,家父定国大将军邓彦,兄长是定国公邓通,族人太多就不写了,未曾婚娶,有一门少时定下的婚事,并未娶妻过门”
登记造册后,军曹正要问邓耀想去何处时,去疾连忙拉着邓耀起身向军曹笑道:“这事儿王爷吩咐了,你记下,亲军营王府侍卫队马夫就行”
“啊,马夫?”
邓耀被去疾拉出了营帐,去疾也自然成了邓耀在楚藩军中的第一个朋友,在去疾给他寻了营帐住下时,他颇为感激地说道:“等日后回长安了,我请你吃酒”
“公子,这就不必了,只是王爷吩咐我了,今夜带你入营”去疾虽生长在边陲乡野,这三年多和杨宸见了不少的世面也让他在邓耀这样的公子哥前头并不怯场,何况去疾如今是王府侍卫统领,和几营主将也可以搭着肩膀玩闹的身份,而邓耀只是一个新卒马夫。
“不要再称呼我公子了,我既已决意投军,就没了那些娇贵,你以后有什么吩咐的,直接说就是”
“哈哈哈,好呢,你今夜好生歇息,明日演武之后,咱们是回长安还是北去,就有一个说法了”
去疾跟在杨宸身边,所听所闻也自然是常人极难打听到的隐秘。
“北去是什么意思?”
“唉,王爷不许说出去”去疾故作为难的卖了个关子,随口说道:“王爷在南疆的三营旧部明日一早就会进上林苑里,到时候咱们看热闹就成。”
“好”邓耀说完,又问道:“我既投了军,为何没有铠甲和兵器啊?”
此时本该睡下而不得不来关怀一番自己新的手下的什长笑着给去疾解了围:“想啥呢?咱就是个喂马的,又不用上阵杀敌,哪儿来的铠甲和兵器,咱们骠骑营虽然是精锐,这铠甲比朝廷的京营都多,但也不是人人都能穿的,你瞧老子,高低算个头头,也只有一身轻甲,想要铠甲和剑,就老老实实做事,若有战事,自会有人来寻你补缺”
邓耀虽失望,可也明白规矩,老老实实地和去疾行礼辞别,他清楚地听见去疾在帐外让什长对自己就像寻常士卒一样,莫要把自己当作公子哥。他知道去疾这是故意让自己听见,也知道这样的话,是更为位高权重的那位对自己的一番警告。
双手抱着头,睡着军营里硌人的板子,邓耀一夜也未曾睡好,并非因为他不疲乏,而是马夫所住的营帐里总是吵闹,也满是污浊,一整夜,邓耀身上多了许多给蚊兽咬出的包,让他防不胜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