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认清了时势,不再幻想,只剩下羞愧难当:“王爷!是我许闻无能!”
长雷剑被许闻架在了自己的脖子上,他的确不愿猪狗一般的活着,或许是他最后的一次机会落空之后,世间已无执念。为什么不死在景清手里,因为死在了景清之手,有人会为他寻仇,景清从不是他们这些见不得光的叛党乱贼的敌人,他们的敌人,从来只有一个,许闻不愿意那些他眼里的忠义之士为了自己,和景清的锦衣卫不死不休。
只有死在楚王的这里,才算了辽藩狼骑营最好的归宿。
“你死了,瞻儿日后在世间可就见不得一个辽王府的人了”
杨宸的话让许闻停住,嘴里喃喃地轻声唤道:“世子,世子”
当年辽王府里,杨瞻被他这位侍卫统领抱着在王府里嬉戏的情景在他一片黑暗而混沌的眼前浮现出来。
“你活着,等瞻儿长大,告诉他,他的父王,究竟做了什么事”
许闻的眼中流出了不知是眼泪还是什么,如同发颠一般狞笑着:“怎么,你怕世子将来长大,为父报仇,杀了你这个皇叔?”
此话刚刚说完,许闻的神情骤变,因为他好像猜到了,在对面没有回答自己的这位“仇人”可以轻易的取了杨瞻的性命。
这世间还能有谁为杨瞻这位谋逆之后做主?邓家?许闻自己都不信在杨瞻无处可去之时,连开口说一句好话都不曾有的邓家还敢忤逆新君。当今天子?只怕早已将杨瞻之死,视作斩草除根的好手段。
许闻不得不在此刻明白,如今这世上,还能护着杨瞻长大的人,只有眼前这位“仇人”
而能护着,想要除去,自是更为轻易。
“说完了?”杨宸开口时,许闻已经看不到刚刚那番笑意,有的只剩下害怕,不是怕自己丢了性命,而是害怕因为这句话,点醒了杨宸,让杨宸加害杨瞻。
一个不过六七岁的孩子,既是谋逆之后,长不大,能有什么稀奇?莫非还会为了杨瞻,为难自己身前这位如日中天,连景清也宛如脚下蝼蚁一般的楚王殿下?
“本王可不会残害血亲,三哥和本王之间的恩怨与他一个小辈无关,先帝既已将瞻儿托付于我,我自会竭尽心力护他平安”
“当真?”
“哈哈哈”杨宸粲然一笑:“你不是不信本王?又何必问本王是真是假,本王行事从不问旁人信与不信,只求问心无愧”
杨宸弯下腰从许闻的手里取回了长雷剑:“本王的确有负三哥所托,三万狼骑全军覆没,本王心中有愧不假。所以本王打算留你一命,还有那个女子,让你们去桥陵山脚给三哥守陵。但三万狼骑覆灭,本王无能为力,纵然如今在本王麾下,天子和百官又岂能容下?”
见许闻没有说话,杨宸轻轻拍了拍许闻的肩膀后说道:“本王没有对不起三哥,三哥举兵谋逆,愧对君父,愧对杨家的列祖列宗,本王与他在长安城外死战,是本王必须做的事,他之计不成,乃天命!怨不得本王!本王能从他脚下捡回一条性命,也是本王的命不该绝,这是我们兄弟之间的事,与瞻儿无关,和你们这些外人,更不相干!
你们恨本王?凭什么,就凭本王没让你们堂而皇之的进长安城?便是本王不出手,还有皇叔,还有四哥,还有六哥,三哥之死,乃咎由自取,自尽本王身前,乃是明知天命不可违。宁死,不做旁人刀下鬼,这才是本王的三哥。他知道,便是先帝能饶他,陛下能饶他,那些因为他枉死之的冤魂也饶不得他,与其苟活在一世屈辱中,不如死得轰轰烈烈。可他死了,有人得活着。你便替他活着,替他看看瞻儿如何长大,等瞻儿大了,你这位许叔叔告诉他,永文七年,到底发生了什么。”
许闻已经是愣在远处,泣不成声。
但杨宸的话,并未说完:“你在本王这里能做的事,只有这些,若是景清身边没有人,你能活着走出诏狱?若是本王需要你来指认那帮余孽究竟在何处,那你此刻便是在王府,也该比诏狱死牢更有过之而无不及。你刚刚刺了本王一剑,本王不杀你,也不许你死,每年瞻儿去桥陵上坟,你可在二十步之内见他,但有些话,等他长大再说。你得让瞻儿知道,辽王府的人,还未死绝”
“军师还在,我可以去劝劝军师,让军师收手,殿下可以请军师把话说与世子”
杨宸蹲了下来,在几乎趴在地上的许闻身前杀气凛凛的说道:“晚了”
“宋怀恩当初从北岸山潜匿离开,乃是奉了三哥之命,先帝命人盯上了他,若非先帝驾崩,你和宋怀恩都活不到今日。宋怀恩和太后暗中谋划,意图加害本王,对么?”
许闻没有想到杨宸竟然连此事都已经知道,只是默不作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