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毫不避讳地走上前向杨智行完礼后便心安理得的坐在了有意留出的那张椅子上,因为景清覆亡太快而让元圭也不得不在杨宸这里装起了笑面虎,笑嘻嘻地把杨宸的茶盏推了稍许。
“还在等公公们找来藏司云单家的图志,殿下莫急,先喝口茶去去寒,再润润嗓子,一会儿少不得王爷您来给下臣们说说这云单家呢”
“元阁老客气了”
杨宸投桃报李,给元圭一个“阁老”的高帽子,他将茶盏放在手里,从余温上推出了内阁之人,到此处已是一刻有余,浅饮两口杨智命内宦们奉来的参茶。杨宸连忙看着对面的几人向元圭请教道:
“敢问元阁老,这王阁老和镇国公脸色都不太好,是为何事?”
元圭轻声嘀咕道:“哈哈哈,今儿过年,谁愿意留着一张苦脸示人,王爷一会儿就知道了”
元圭揣着明白装糊涂,在杨宸未至时,他已经从几人看到由司礼监抄录杨宁密折之中有关云单阿卓军机的折子时各自的反应和神情看出了几人的心事。
王太岳,贵为首辅,觉着如今首要之事,仍是袭承先帝诸法,与民休息,不征民夫,不兴徭役,不起兵戈,削除杂税,澄清吏治,多举教化。也许执意趁着如今尚在朝为官将推行新法为先,以展多年抱负,让大宁朝日后除了太祖皇帝的赫赫武功外,还会永远记住太宗皇帝与他王太岳这对君臣典范推行的新法略显自私。可王太岳足以问心无愧。
而宇文杰作为勋贵之首,当朝国舅,自然是希望大宁能够举兵征讨,诛杀不臣,一者,彰显国威,以慑不臣,二者,勋贵们的儿郎子弟留在长安城里整日飞逗狗,不如送去边关历练历练,一个强弩之末的云单家而已,何须大宁倾力一击。
其余内阁诸人,兵部的姜楷对此颇为上心,作为杨智亲信的方孺却认同王太岳之心。徐知余因为刚刚入京,他元圭不熟络,不知其心。代替了李春芳在内阁里作为总是以和事佬身份出现的柳永则更是风大随风,雨大随雨。
而他元圭是何等心思,与天下大事无关,仅从杨智选在武安殿里议事,他就能猜出两分,王太岳是帝师,方孺是杨智在东宫就亲近的人,忤逆圣心无妨,可他元圭没有忤逆圣心的本钱,他能蛰伏多年最终进入内阁,自然是因为杨智需要他的资历进而拉拢,可他得学会听话。
“既然来了,先看看老九的折子吧”
杨智吩咐高力将杨宁的密折呈递到了杨宸的跟前,杨宸谢恩领到手中观阅之后,并未注意到众人此时神情微妙的变化,内阁诸人,所看到的,皆是杨宁密折里被内宦们重新抄录写在折子上的,而杨宸看到的,乃是杨宁密折的原本。
就在杨宸观阅密折时,六七个内宦在同伴们好一番忙活后才寻到的藏司山水地形图志送到了御案上,又被杨智交给了众人,其中图志,最早已是五百余年前大魏入蜀时所记。
“先帝已经给云单家体面了,都给了郡王爵位,可他们不知足,如今杀进了昌都,斩了多吉还把人头送来长安,求朕封赏。这到底是在求朕,还是在逼着朕答应认下他这个红教僧王?明日就是旦日大朝,朕要见各番邦使臣,也有黄白二教之遣宁使,这事该是如何说法,诸位议议,议得好,咱们就早些各回各家过年,议不好,诸位就留在宫里,随朕一起过年吧”
杨智的第一句话已经给今日的议事定了调子,而最后一句,更是像长安坊市里那些过年时要债的泼皮无赖,他知道自己的臣子们是这天下一顶一的聪明人,不难猜到自己为何选在武安殿议事,但他还是要故意这么说,提醒那些打算忤逆自己的人,所言慎重。
“陛下,当年楚王殿下破昌都时,云单家还不过是多家的一个逆臣,因为归顺大宁才有了今日的殊荣,先帝留着多家,意在两家相争,藏司之内,三教四家厮杀不停,皆需依附大宁才能立足。可他云单阿卓倒好,刚刚接过家业,一不按着规矩遣使报丧求封,二不上表称臣,却是伙同黄教僧众南北合兵杀了多朗嘉措,自己已经在昌都称王称霸了才把人头送来求封。臣以为,大宁既为君国,便该为臣邦做主,当遣定南道,剑南道兵马两路征讨,给云单阿卓赶出昌都,另立多家旧部”
宇文杰的这番话,说得明明白白,没有过多的去说云单阿卓的不是,多朗嘉措的生死与大宁无关,大宁要的,是藏司之内人人依附的局面,有人敢打破此举,在藏司称雄,来日威胁大宁的凉雍蜀中之地,那就只剩唯一的要义:“谁冒头称雄,便打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