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和坐骑停在了阳陵的福殿之前,当初奉安阳陵时,杨景曾在此处,让杨宸站在殿外,守了自己一夜。
而北奴人一年多前兵临此地,虽不敢太过放肆,盗掘皇陵,却也将此处供奉的诸多宝物,席卷一空。
“奴婢宗爱,见过楚王殿下,见过娘娘”
宗爱穿着和司礼监的太监们相差不多的红色锦鲤宦官服,跪在地上,重重地向杨宸和青晓行了礼。在天崩地裂之后,能够识趣的离开司礼监,全身而退为驾崩的先皇守陵,是皇城内宦们最好的出路,即便权势盛如陈和,残缺之身,可染指前朝,在杨景驾崩后,也只能做一个桥陵值守太监。
“不必多礼,速速起身吧”杨宸微微抬手,让宗爱站了起来,而起身之时,宗爱与青晓四目相会刹那,又速速避开。
他们俩像曾经在宫中相识的旧人,又像久别重逢的仇人,独独不像父女,不像带着前朝皇族血脉的天潢贵胄。
杨宸将一切尽收眼底,也只是笑而不语,当着宗爱的面故意牵着青晓的手问道:“她从未来过阳陵,前些时日总是和本王吵着要来此处给太祖爷和皇祖母敬敬香,磕几个头。本王烦于军中俗务,未得闲暇,这几日讨得闲暇故带着她来阳陵散散心。宗公公可愿给本王和爱妃指引引路?”
宗爱把头又埋低了一些,不曾想到竟然是青晓将杨宸引来了此处,可引来此处,究竟是何用意,他不知杨宸早已知晓了父女二人的身份,今日看他宗爱,不过是一个煞费苦心却注定徒劳无功的一个戏子。
“王爷和娘娘的孝心,太祖爷泉下有知,也必是欣慰,王爷这边请”
去疾和王府侍卫一步不离的跟在杨宸与青晓身后,一行人也在宗爱指引之下,拾阶而上,先在福殿祭祀行礼,又登高往皇陵封山入宫,极目远眺。
“昨个儿奴婢听闻王爷的五百亲军去了阳陵卫,正是疑心,没承想今日王爷就到了。王爷怎么不事先派人知会奴婢一声,奴婢也好命人准备,陵上的粗茶淡饭,恐怠慢了王爷和娘娘啊”
“公公才离开长安几年?怎么忘了国朝新年肇始,总是旦日大朝的规矩了?”
宗爱没懂杨宸话中之意,仍旧站在身后告罪一般地说道:“奴婢愚钝”
“若是让外人知道,本王放着旦日大朝不去来了太祖皇陵,该如何看本王?”说来此处,杨宸还不忘再演得逼真一些,又攥着青晓的手说道:“陛下要夺了本王的虎符,贬去江南之地,若不是有爱妃陪着,人生失意,该与何人去说?”
这一次,连青晓也不曾看出杨宸的话里话外,真意几何。宗爱将一切收于眼底后,对杨宸的戒备之心又少了两分,只是想着入夜后,找青晓问个清楚,此行,究竟是何意。
整整一日,杨宸在阳陵上只是忙着各处走走看看,阳山本就是风水绝佳之地,他还领着青晓去看了一番被高墙囚禁的晋庶人。四面没有出口的红色宫墙里,宛若另外的一个世界,里面的人见不到墙外是如何风云变化,也只是在里面知道这世间尚且有四季变换。
而曾经刚刚在上的高皇帝血脉们,如今虽也有奴婢伺候,侍卫看守,但终究变成了阳陵卫守军站在高台之上看守的囚徒。
里面站着的人里,有人认出了杨宸,颇为兴奋的用手指着,把自己的亲人三四成群的唤来到宫门口,当初正是杨宸奉诏把他们押来了此处。
神情呆滞的血亲们,看得杨宸心里有些悲悯,他们指指点点,像是有人在咒骂因为他致使晋王兵败,让他们被夺去了皇族的身份,贬为庶人,成为非死不得出的囚徒。也有人在杨宸的跟前痛哭流涕,问是不是当今天子记起了他们这群血亲,要开恩赦免。
曾经的晋王妃站在跪着的人群正中颇为显眼,而跪在晋王妃身边的晋世子,也抬头望向杨宸,又绝望的跪了下去,嚎啕大哭着问道:
“七哥!求求你,让陛下饶了我们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