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她身后站着,望向寒山寺的杨宸已经看待了许久,惊鸿一瞥,他这位将倾国娶进家门的亲王,正用另外的一种视角,随着安静祥和的夜色一道,在世间绝景前,暗自叹服。
今日本该进姑苏城的,缘何因为宇文雪喜欢奉人的那一句“姑苏城外寒山寺,夜半钟声到客船”的意境,耐不过宇文雪的撒娇,杨宸答应了下来,错过了今日在姑苏与罗义碰头。
按罗义传来的密报,从杨羽送来的账本入手,锦衣卫手里如今有的证据已经足够将姑苏陆家满门送进诏狱,而这些只知吟诗作对,对酒当歌的清流只要落到锦衣卫的手里,由陆家破局,将江南几家一道送进去,等一个来日流放辽东,也就为时不远。
既然今夜作罢,那就只有明日,直接去陆府“登门拜访”了,杨宸心里默默说完,回到船内,取出了一件披风后,走到了宇文雪的身边,轻轻将披风搭在了她的肩头。
“夜里风凉”
宇文雪为杨宸腾出了一点位置,可杨宸并未急着落下,他知道,自己的王妃也和那位落魄的奉人一道,被眼前这番月落乌啼霜满天的景色醉倒,在江枫渔火间,打算对愁而眠了。
“王爷可曾读过《春江花月夜》?”
“从前徐师傅让学奉人作诗时教过,因为太长,前一日又多射了半个时辰的箭,骑了一个时辰的马,第二日没记住,还被徐师傅给罚了一遭。”
宇文雪神情清冷,一如此时的月色,其实这一刻的她,才更像那位在镇国府里,捧着诗书,有时会因为一两处用得极妙的字句,而心中叹服,几乎彻夜不寐的女子。
从前宇文松总说,他的姐姐,既是倾国倾城之貌,又是举国治国之才,不为皇后,所嫁的夫君也必是会位极人臣的入阁拜相之人。此话,固然是夸赞之分,也有卖弄宇文家在大宁权势滔天的意味,但的确在京城这些权贵之中,成为一桩快谈。
可宇文嫣才是懂宇文雪的那个人,宇文雪的夫君,若不是皇帝亲王,最衬她的,当是一个可以名垂千古的书生墨客,寥寥几笔落下,就让一个数百年的王朝,因他在史书当中留下一段让后人神往的记忆。
杨宸极少见到此时这样眼波盈盈,但眉目里,带着哀愁和感慨的宇文雪,在此刻的宇文雪眼中,杨宸,好像不再是那个唯一,她的眸光当中,也并未给大宁的楚王殿下,腾出什么位置。
“春江潮水连海平,海上明月共潮生.....江畔何人初见月?江月何年初照人?.....谁家今夜扁舟子?何处相思明月楼?......可怜楼上月徘徊,应照离人妆镜台。玉户帘中卷不去,捣衣砧上拂还来.....此时相望不相闻,愿逐月华流照君.......斜月沉沉藏海雾,碣石潇湘无限”
宇文雪用一种低沉的音调,望着一江月色,端端地诵完了她记了多年的《春江花月夜》,诵至最后,一行清泪顺着眼角流下,惹得杨宸一阵爱怜,取出了丝绢为她拭泪。
“怎么了?”
宇文雪就这样在月色将杨宸一把抱住,柔声说道:“没什么,只是此诗,乃是臣妾心中奉诗第一,在长安时,常常幻想,不想今夜真见到了诗中之景,一时感慨罢了”
被紧紧抱住的杨宸双手在宇文雪的秀发上摩挲着,轻轻抚摸着她的头,微微含笑,他仿佛已经看到了,日后就藩金陵时,夫妻二人之间的日子会如何度过。若是停留在这一刻,会有多好,没有什么朝廷的重担,没有什么南疆的兵祸,没有什么大宁的江山社稷。
只有佳人在怀,只有一江月色。
几声蹄声掠过,船下的去疾带着四五个侍卫,警惕地打量着四周,江上月色的安宁,就如那不远处的渔火一般,绝美却飘忽难定。
“此行南下,还未谢过王爷带着臣妾来江南走上一遭”
“谢什么?”
宇文雪在船上取出了她这几日跟着杨宸游山玩水时寻到的一张古琴,行船半日,她也将音调得妥当。
佳人抚琴,月色淋漓,满江闲愁,楚王殿下没有抬头望月,只是安安静静地坐在宇文雪身边,侧耳倾听。
“谁的琴声?”
去疾一掌打在了前一刻还昏昏欲睡的王府侍卫头上:
“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