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家里,唯一的时髦货,是党参痞子临走时,送给我们的一盏煤油灯,厚实的玻璃座,上面一个圆圆的鼓,装着大半盏煤油;中间套上一个铁皮制的百锅子,百锅子有一个小小的捻手,顺时针方向,向上捻动灯芯;再向上,是一个三寸长的玻璃灯罩子。
这盏煤油灯,当然,只能给我大伯母黄连用。
黄连放下厚厚的竖麻绳子蚊帐,掀开左边的蚊帐,用大蒲扇,放肆把蚊帐里的花脚蚊子扇出来;再掀开右边的蚊帐,放肆扇蚊子,反复三四次,再放下蚊帐。
花脚蚊子是扇不尽的,必须点燃煤油灯,套上长灯泡,去照蚊子。
果然,蚊帐上附着十多只花脚蚊子。黄连把灯盏放在蚊子的下方,贴着蚊子,向上犁上去,花脚蚊子套在鱼口灯泡里,扑腾几下,发出细微的尖叫,享受着烟火的祭祀。
花脚蚊子烧尽后,黄连把灯盏放在装衣服的木箱子上,吹熄灯火。煤油太贵,自家是买不起的。党参痞子附送那一瓶煤油,必须省着用。
爬到床上,黄连将蚊帐的开口两翼,扎在竹席子下边,才放心睡下。
未到一个时辰,一个俊美的男子,擎着一把蒲公英一样小伞,钻进蚊帐。男子幽幽怨怨地喊:
“黄连,黄连妹妹!”
“哎。茅根哥哥,茅根哥哥,你怎么有空时间,来看我?”
连续五六天,黄连的梦,入不了茅根哥哥的梦境,黄连正在生茅根的气呢。
“妹妹哎,哥哥以后,有大把大把的空时间,黏着你呢。”
“茅根哥哥,你是不是在回家的路上?”
“回家?妹妹啊,哥哥这一世,恐怕再也回不了家了!”
茅根哥哥只是傻傻的流量,并不回答黄连的问话。
“茅根哥哥,你说话啊,把你心里所有的话,统统告诉我啊。”。黄连心肠最软,见不得其他人流泪,自己跟着,眼泪花花地流下来。
黄连说:“茅根哥哥,你亲亲我。”伸手一抱,茅根哥哥忽然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