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说着,案头的汝窑天青釉瓶突然倾倒,墨菊瓣扑簌簌落了满案,也落满了两人交叠的衣袖。
贾环指尖一顿,龙涎香的气息里,忽地浮现出旧年的记忆。
“说来岫烟姐姐也同咱们一处生活了许多年,如今在姑苏,也不知过得怎样,怪让人惦记的……”
贾环慵懒地侧躺在迎春怀里,轻声感慨道。
迎春指尖沿着螭龙纹缓缓游走,在龙首处稍作停顿——
“陛下可还记得那年大观园诗会,你在紫菱洲吃醉了酒,我让岫烟扶你回后房歇息……”
平日里,大观园里有史湘云这个热闹人儿在,三天两头就有诗会、宴饮,贾环一时还真有些记不清了。
好在迎春耐心提示,那些模糊的记忆才渐渐清晰起来。
“寒潭渡鹤影,冷月葬花魂。”
贾环喃喃念道:“那晚我醉得人事不知,多亏岫烟姐姐照顾了一宿,第二日起来,她还笑我吐脏了床铺。”
想起文抄公的往事,贾环有些不好意思,把头往迎春怀里埋了埋。
迎春轻轻掐住螭龙口中衔着的玉珠,秋香色宫绦在掌心勒出浅浅红痕。
“陛下吐脏的,哪里只是床铺?第二日清晨我去瞧,岫烟妹妹的银丝抹额缠在拔步床的雕栏上,耳垂上明月珰的珍珠坠子,生生被碾碎了三颗……”
她凑近贾环耳畔,呵出的香气里带着几分嗔怪:
“更别提枕边那方绣着‘寒潭鹤影’的帕子,上头浸满了梨花瓣似的胭脂印——
环儿当真一点儿都记不得了?”
恰在此时,鎏金自鸣钟的铜摆突然挣脱桎梏。
“当啷啷”撞出第六声清响。
案头的青玉笔山应声而倒,几支紫毫顺着墨菊纹滚落,在迎春杏黄宫裙上拖出一道蜿蜒的墨痕。
贾环猛地坐直身子,金丝楠木圈椅发出 “吱呀” 一声轻响。
他怔怔地望着窗棂外飘落的梨花瓣,恍惚间,似看到邢岫烟那夜散落的青丝,与今夜的月色交织成一瀑银纱。
“难怪……难怪那日云姐姐嚷着要看我新得的《寒塘鹤影图》,岫烟姐姐却突然打翻了茶盏……”
他喉结滚动,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迎春腰间的环佩:
“后来她总躲着我,原来是因为这个……”
迎春忽然用力一扯螭龙玉带钩,金镶玉的搭扣 “咔嗒” 一声弹开。
她拈起案头半干的羊毫,蘸着残墨,在贾环锁骨处画了朵颤巍巍的梨花。
“陛下可知道?那方帕子上的鹤眼,原是岫烟用银针挑着孔雀翎的翠羽,熬了三个通宵才绣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