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尔茨不知何时在脸上抹了水泥。
高傲自负如他,即使再重逢,他实在不想让她看见自己这般狼狈模样。
最好……认不出他来。
军官带着景澜他们进去视察时,路过舒尔茨旁边,嫌他碍地,伸腿踹了过去:“你这只德国猪,在这里蹲着往脸上抹水泥干什么?还不上去干活?!”说话时,眼睛瞪着,眼球外凸,凶恶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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舒尔茨和加尔站了起来,他仍低着头,不敢正视前方。
“你负责这座大楼的建造吗?”准备转身回到岗位时,他听到他的妻子说。
舒尔茨没说话,仿佛没听见,一直往前走,加尔提醒他:“长官,你的妻子貌似在问你话。”
直到军官恶狠狠的话语传来才让他停止了步伐:“女士问你话呢,还不回答?回来,你这只德国猪!”
像被折断羽翼的鸟,再也不能振翅高飞,舒尔茨终是回头了,在她跟前,站的不比以往笔直了,常年处于寒冷的天气下他的背有些驼了,他的声音比以往都低了几倍:“……是的。”
他还是没敢看她。
她看着他低垂的眼睫,以及被水泥糊满的脸,心中不由得一阵酸楚。
她对军官说:“先生,我想让这位战俘先生跟我们说说这座大楼的主要工作。”
军官自然不同意:“女士,他还不配向你汇报,他还得要干活,并且他们都是法西斯分子,都是大凶大恶的野蛮人。”随即毛遂自荐,“还是我来向你汇报吧,我负责这里,更为清楚。”
景澜仍坚持:“我想亲自动手修筑的人来汇报更详细一些,没别的意思,想知道这些法西斯分子在苏维埃共和国的教导下,思想品德会发生怎样的变化,也许,他们已经改掉了骨子里的凶恶。”
就这样,他们在一座未修葺好的大楼间重逢。
舒尔茨被军官督促着在前头向景澜说着他一日中的工作内容。可能想到要在美女面前树立一个良好形象,军官的语调不再骂骂咧咧了,但还是时不时在舒尔茨身上表现肢体动作,比如见他走慢了,伸腿踹踹他什么的。
“走快点,德国猪!”又是一脚,这回没那么好运了,舒尔茨被踹倒在地。
军官愈发恼火了,正想抓着舒尔茨起来,而美女已经抢先一步对这位德国猪进行关怀了。
她半蹲下来:“这位战俘先生是腿脚不好吗?”语气一如既往的温柔。
她的气息在鼻尖缭绕,若有若无的感觉,这是熟悉的、久违的,这让他心止不住的痒、止不住的迷恋。
舒尔茨呆住了,就这么趴在地上。
这只猪猡真该死,让他在妻子面前丢人。可恶……如果他的手枪还在的话,他肯定亲手毙了他。
“女士,你可千万别被他骗了,这只德国猪是装的,起来!”见两人如此亲近,军官不乐意了,嫉妒心起,上前就要把舒尔茨拉开。
沈星朗在景澜旁边,看到她递给自己的眼神,当即会意,出声支走军官,让他带着自己去往别的地方视察。抗战结束了,日本人于上一年九月投降,他也结束了战斗生涯,奉景老爷子之命,陪景澜来到莫斯科,找寻她的“丈夫”。
他看着地上潦倒的男人,不由一番同情。曾经意气风发的军官,如今沦为苏维埃战俘。
军官不情不愿的带着沈星朗去别的地方视察了。
场地终于只剩夫妻二人,景澜卸下伪装,摸上他已经变得有些黄的头发,语气急切:“怎么样?有没有伤到哪里?他下手真重,他们是不是经常对你这样?”
地上的人不语不发,依然脸埋泥地,像条死虫一样一动不动。
她叹气,只得把他扶起来坐着。
“你腿怎么了?还没好吗?”看着丈夫黝黑的脸,有点滑稽,不由笑出声,“你往脸上抹水泥干什么?就这么不想让我认出你?”
可惜了,他出现在她眼眸的那一刻,她就认出他来。
他终于说话了,眼睛还是没敢看她,声音闷闷的:“……太丢人了。”
景澜拿出一张干净的帕子给他擦脸,看着他的面孔,边擦边笑,“你啊,还以为你在这劳改会改变一些,哪知自尊心还是那么强。不过也对,他们对你这么凶,以你的性格肯定是不服气的,我听维克多说,你被判处了二十年,你放心好了,我在努力,你的叔叔也在努力让德国跟苏联这边周旋,并且维克多也在为你说好话,相信你很快就会被释放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