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缙纭抬眼,望见朝他跑过来的男人拦住他的去路,拉住他的手臂。
凌乱的发,不复平日的一丝不苟,浓郁的酒精气味还有被揉得有些皱的西装外衣,未系好的领带。
眼,平静地看向他,淡淡的情绪,似乎没将他看在眼中,或许是看向他身后的阴云。
“你要离开我?”
手,青筋暴起,温和的表情不再,只剩下偏执疯狂,眼底隐隐的血色。
苍白的手覆上他的手,缓慢却又残忍地将他的手从他手臂上,一点一点,移开。
“……”段缙纭没有回答,就这么望着他,其实没什么好说的,他与他的关系,从一开始便会有这么一天,他应该早有预料的,只是那一天可能比他想的,来得更早。
“为什么……”颤抖的声音,垂下的头,散下碎发遮掩下,看不清霍飓的表情,像冰川下缓缓流淌着的烈火,在体内逐渐燃烧,燎原焚毁一切前的平静,等待一瞬间的疯狂。
段缙纭看了他一眼,同这醉酒着的人没什么好说的,如果现在不走,便要来不及了。
两个人都没有注意到,小区的阴暗里,有一个披头散发的女人,没有穿鞋子,身上只有一件沾了泥土的病服,而她的手里举着把锋利的水果刀。
“霍飓,嘻……为什么要离开我,你不是爱我吗?为什么要背叛我……”涣散的眼,从凌乱的发丝缝隙,忽然瞥到不远处的两个人,女人惨白的脸上忽地扬起一个笑来,“嘻嘻,那就让他消失好了,这样,你就可以,留在我身边了……”
灯,亮了,橘黄色的暖光,青年拉着行李箱,往前走。
灯光亮起又闪烁的一瞬间,有一个身影径直向他跑过来,下意识要躲避时,一个人挡在他身前,随后,浓郁的血腥味,蔓延。
“不不,不应该是这样的……”完全没入腰腹的水果刀,只剩刀柄,女人呆愣地看着双手染上的血色,喃喃自语,又突然抬起头来,看见一双黑沉沉的眼。
“不,不是这样的,我是想杀他的,不是这样的,不,不是……”彻底混乱疯狂的女人,尖叫着逃走。
霍飓倒在地上,涣散失神的眼,苍白瘦削的脸,段缙纭蹲下来,从兜里摸出手机拨打急救电话。
声音,在逐渐剥离的意识里,模糊不清,只记得颤抖地,用手拉住这个永远冷静的青年的裤角,用尽全身最后的气力。
“别……别走。”因为失血而模糊的意识,有许多记忆碎片在混乱不堪的脑海里重演,有种情绪从灵魂深处涌上来,再无法欺骗自己。“别走,我,我爱你啊……”是了,所有的视线吸引,所有的靠近着迷,最后都汇成了三个字——他爱他。
无法再自欺欺人,直至最后一秒才知道。结果便是泪水止不住地打湿碎发,坠落狼狈,撞向冰川的巨轮,分崩离析。
他爱他,仅此而已,却一次又一次高傲地不愿承认下。
“霍飓,你知道什么叫‘爱’吗?”
混沌的意识里,青年冰冷平静的声音。
刻入骨髓的冰冷一句话,将人推倒深渊,深水淹没呼吸。
段缙纭从他身边站走,能听到救护车的声音,手,紧紧地拽住他的裤角,俯视,能看见霍飓狼狈的样子,苍白的毫无血色的脸,混着眼角的泪,从未见过的乞求。
“别走……求你。”从喉咙里挤出的字眼,用尽了今生最大的气力,即使疼痛折磨将要发疯的意识,也用齿咬破舌尖,保持清醒。
“……霍飓,我们结束了。”
像被撕毁的画纸,碎了就是碎了,无论怎样拼补,再也回不到从前。
风,从阴暗角落吹来带着潮湿气息,青年抽回自己的裤角,头也不回地离开,不远处,有医护人员从地上将男人抬起,送入救护车,从始至终,男人的视线,没从青年离开的方向移开,直到完全陷入黑暗,在无尽的冰冷里,细数自己的前半生。
很久很久以后……
“段先生,请问您在消失三年里曾经经历过什么,才创作出像疯骨系列这样几乎完美的作品?”
“完美?我并不这样认为。”电视机,穿着考究的主持人,苍白瘦削的着名画家。
“姐,节目都开始了,你还在找些什么?”电视机前,笑容长扬的红衣青年,朝门外喊。
“缙纭送你的教科书啊,放哪了来看,找也找不到……”门外,女子困惑地走进来,东西她记得放得好好的,可今天想找的时候偏偏没找到,
“……你找那东西干嘛,我明年就毕业了。”青年面色僵了僵,随后又恢复正常,拉着女子在他旁边坐下来,递上杯奶茶。
寂静的房间,电视机里传来的说话声,电视机前坐着两个人,房间的墙壁上,一幅风格阴冷的画,黑色的漩涡,白色的星球,有一个小男孩抱着他的玫瑰,在星球上沉眠,世界上独一无二的红色玫瑰和她的小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