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四姐。
男人带我去了坟地,指着一个小土包,说:“她在这里。”
小小的一个土包,连墓碑都没有。
可怎么会有墓碑呢?四姐是没有名字的。
我难过得说不出话。
卿言听说了这事,出钱修葺了四姐的坟墓,给她做了一块墓碑。
她问我四姐的名字,我说不上来。
卿令仪提议说:“那我们给她取一个好啦。”
她转头问我:“你姐姐喜欢什么?”
我悄悄望了一眼卿言,小声说:“大将军。”
卿令仪一愣,卿言也一愣。
卿言笑道:“那就叫她四言,如何?”
卿令仪说:“言是我娘亲的名。”
四姐终于有了名字,四言,刻在她的墓碑上。我想,要是她还活着,一定特别高兴。
而我呢,我会连着四姐的那份,一起好好地活下去。
“对了,”卿令仪看向我,“给你也取个名字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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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点点脑袋。
她还在想呢,卿言说:“小姑娘穿绿色衣服好看,叫碧微,好不好?”
“碧微,很好听呀,”卿令仪笑眼问我,“你喜不喜欢?”
我的心跳微微加快。
六岁这年,我终于有了自己的名字。
碧微。
·
卿言总说,别想着成为别人那样的人,做自己就很好了。
她很会打仗,我识字以后,也想看兵书,可我总是看得头疼。
卿令仪特别擅长骑射,连很多男孩都比不上。我本来也想学,可我连弓弦都拉不开。
我怀疑我太笨了,什么都不会。
卿令仪好脾气地说:“没关系的,不是所有人一开始就知道自己想做什么,慢慢来,不要着急。”
在意识到自己想做什么之前,我待在卿令仪身边,做她的侍女。
干活嘛,这是我擅长的。
不过卿令仪很心疼我,有的活她自己能做就不用我了,也有的活太累,她就让年纪更大的人来做。
我们一起长大。
有好吃的,她一定会分我一半。
不开心了,她找我哭。
我来葵水的时候,紧张得要命,偷偷藏起了裤子。
我怕他们把我嫁出去。
但是得知这件事,卿言只是笑着摸摸我的脑袋,“长大成人了啊,小碧微。”
她给我准备了布条,里边是草木灰,她教我怎么垫在裤子里。
卿令仪给我煮红糖水,说喝了对我身体好。
那天我哭了。
卿令仪担心地问:“怎么了呀?是不是热水太烫了?你别哭嘛,我给你吹吹~”
我摇摇头,撒谎说:“是肚子疼。”
卿令仪于是靠过来,柔软的小手贴在我肚子上,说:“不疼,不疼,给你暖暖~”
大部分时候,她都那么温柔。
但有的时候,她也比较固执,比较记仇。
所以,我们也会闹脾气,每次卿言来做和事佬。
再后来,卿言北征了。
临走之前,她笑着说:“我不在绥都,你们两个别吵架,实在不高兴了,也等我回来了再吵。”
我和卿令仪都笑。
可是卿言没能回得来。
将军府被人攻破,我认识的人一个接着一个的死了。
我和卿令仪在夜色里狂奔。
她哭个不停,紧紧地抓着我的手。
我也紧紧地抓着她,只是我没有哭。
那时候我在想,要是我们被抓了,我就算死,也一定要保护好她。
好在,我们两个都活了下来。
那之后,我们再也没有闹过矛盾。因为我们都很清楚,我们只剩下彼此了。
在永兴县公府上,我终于发现了,我好像挺擅长算数的。
我会看账本,还学会了记账。
只是永兴县公府用不着我管账,学会这个,貌似没什么用。
一直到卿令仪被指婚,嫁给了左卫大将军成炀。
·
其实,我很害怕。
我四姐就是嫁人以后死的,我怕卿令仪会遭遇不测。
尤其是这个将军府比不上过去那个将军府,这儿死气沉沉的。
比较令人心安的是,成炀昏迷不醒。
这是卿令仪私底下偷偷告诉我的,主屋里间只有吴管家能进,最开始卿令仪的梳妆台都得摆在外边。
但我没高兴太久,成炀居然醒了。
他居然醒了!
醒了也就算了,醒来以后还总是黑着一张脸,凶巴巴的。
都是将军,怎么和卿大将军差别那么大。
我特别嫌弃,觉得他配不上卿令仪。
我也很怕他,他的凶悍不是针对谁,而是平等地看不起所有人。
我好怕他忽然发疯,杀了卿令仪。
但是后来成炀居然渐渐变了,见到卿令仪的时候,目光会温和下来。
究竟是什么会改变一个人呢?我想不明白。
那一天,我和孙嬷嬷要进屋。
门外突然出现个冷漠少年,说话时声音冷冷的,“二位,止步。”
那时我还不认得他,但他和将军府给人的感觉一样,拒人千里之外,像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
这日,卿令仪要去哄小安乐,得带上大白。
卿令仪把这个任务交给了门外那个冷漠的少年。
我这时候才知道,他叫计繁枝。
少年走后不久,卿令仪叹了口气,说:“碧微,你也跟过去看看。我怕计护卫不听我的。”
我点点头。
我到的时候,笼子里的大白明显在生气。
我不由感慨,卿令仪真是神算。
还有这个计护卫,怎么这么自以为是?
我对他初印象并不好。
为了警告他,回去的路上,我说:“与夫人作对会倒大霉。”
计繁枝似乎是记下了这句话。
但是之后不久,江府出了事,蔺如芝挑衅的时候,计繁枝没有及时出现。
成炀特别生气,计繁枝也被罚了。
他被冷落,有事没事就去大白笼子边上。
我也生气,分明保护卿令仪是他的责任。
所以喂大白的时候,我故意当作没看见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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计繁枝也不说话,就那么坐着。
我去喂大白的第二天,他清了一下喉咙,开口问:“碧微姑娘,夫人怎么样了?”
我头也不转,道:“夫人很好,不劳挂心。”
计繁枝不说话了。
大白吃完了,我正要走。
经过时,我听见计繁枝很轻地咳嗽了一声。
我看他一眼,他正垂着脑袋,脸色苍白。
我问:“你怎么了?”
计繁枝低声说:“我心情不好。”
“为什么?”
“我不知道怎么选。”
我愣了一下,怎么他不是因为失职而觉得愧疚?
“我不知道,该选师父还是夫人。”计繁枝又说。
我大概听明白了,是他师父让他那么干的。
我想了想,说:“你师父糊涂,你不能跟着一起糊涂。要是当时你没听你师父的,及时护住了夫人,你和你师父都不至于被将军责罚。”
计繁枝一怔,抬起头。
那天我们多聊了几句。
他说起他的师父司汝剑,关于如何领养他、喂养他,教他习武。
我感觉,我和他挺像的。
都是贫苦出身,都遇到了很好的人。
我说起我被卿言还有卿令仪收养、善待的事。
计繁枝最后说:“我师父真的是很好的人。”
我不以为然,说:“夫人才是真的很好很好的人。”
计繁枝看了我一眼,笑了一下,说:“他们都很好。”
我在这种事情上很固执,说:“夫人要更好一点。”
计繁枝没再反驳我。
这一点,我很满意。
所以后来卿令仪买曹婆婆家的炊饼,我给他带了十个。
计繁枝却愣愣的,“这是什么?”
“炊饼呀,”我奇怪,“你没吃过?”
计繁枝摇头。
“那鱼羹呢?水滑面呢?”
我说的那些美食,他一样没吃过,在我说起之前,他甚至都没听说过。
“你好可怜。”我评价。
计繁枝没反驳。
他吃炊饼的时候,我问:“你从小到大,都在做什么呢?”
“在师父身边,跟着军队东征西战。”
征战么。
由此及彼,我对他印象稍微好了一点。
“那你去过哪儿?”我问。
“最开始在荆州,后来去过孟门。”计繁枝说了好几个地名,我有的听说过,有的没有。
我突然觉得,我也挺可怜的。
之后,我和计繁枝的关系好了起来,时不时会一起说说话。
宴山居其他侍女问我:“碧微姑娘,你不会害怕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