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旧如烟

我在人间那几年 Winnohi 2567 字 8个月前

路舟雪神色怔怔地看着卫如戈,目光却是完全散开的,神思不知落到了哪里,他全身上下都涌现出一股难言的孤独来,仿佛雪山上陡峭的悬崖,荒凉、凄冷。

“不是在管教你,我……”卫如戈劝诫的话忽然就说不出口了,路舟雪的眼睛里有太多难言的东西,遗憾、眷恋和某种真实存在的无奈,是卫如戈无论如何也理解不了的痛,他光是看着那双眼睛都觉得难过。

路舟雪错开卫如戈的目光,看向他身后因为生气而显得不近人情的百里长情,整个人忽然就平静了下来,言语中除了对待陌生人的疏离漠然,再无其他:“即便天道承认,你我也该心知肚明,所谓师徒不过虚有其表,都是逢场作戏,师尊又何苦当真?”

“我非朱凰予昭,师尊不必在我身上找寻她的影子。”路舟雪缓缓道,这一声师尊在天道的警告和逼迫下到底喊出了口,可他和百里长情都很清楚这所谓师徒情谊之中究竟有几分真假,“所以,也别用对待予昭的规矩来约束我。”

“路舟雪。”百里长情出关以来第一次喊路舟雪的大名,哪怕后者对他百般冒犯,几次三番想要断绝同他的师徒关系,此时此刻,他仍旧像一个包容后辈的长者一般心平气和地同路舟雪说话。

哪怕他因为路舟雪的言语很是痛心:“在你看来,本座是将你当作予昭,才会阻止你乱来,是么?”

路舟雪没有回答,可他的眼神表露出的含义就是这样。

百里长情看懂了,路舟雪的反应让他素来毫无波澜的心境意外地有些失落,却也在他的意料之中,他没有争辩他从未将路舟雪看作予昭,也懒得解释他看重路舟雪的缘由只是纯粹地惋惜他的根骨。

百里长情拿出来一枚血红色雕刻着凤凰的玉佩,他直视着路舟雪的眼睛道:“本座管教你,是因为你也是本座的徒弟,与予昭无关,本座还不至于老眼昏花到分不清男女。”

不是所谓爱屋及乌,仅仅只是因为,他是他的徒弟,所以被管教、被保护,被……看重。

“这本是予昭的拜师礼,你不愿承认,认定本座是将你看作是她,本座便将这玉佩还给你。”百里长情将玉佩递到路舟雪面前,后者未接,只是看着他,眼睛里不再是波澜不惊的一片,“本座仍旧当你是本座的徒弟。”

百里长情并不缺徒弟,如今却固执地维系着与他这半途冒出来的陌生人的师徒关系,甚至于容忍自己三番四次的冒犯,路舟雪看不懂这位无情道剑修的作为,所以他接下了玉佩,纵使之前百般抗拒,却也因为对方那一句“你是本座的徒弟”而动容,师尊么……

“谢谢。”路舟雪道,将那枚玉佩像之前萧风灼赠予他的发钗一样收进了袖里,藏进了灵海,脸上神色依旧冷淡,可只有他自己才晓得,他有多高兴。

靠近他,只是因为是他,不是因为他像谁,更不是因为他跟谁有什么关系。

路舟雪刚一离开,一向淡然从容的百里长情却忽然颓靡地坐了下来,脸上显示出一种被伤透了心的疲惫来,无情道剑修,只要是人,又怎么能真的无情呢?

“师尊。”一向强大无所不能的师尊突然流露出脆弱,卫如戈看得心疼,他担心地在百里长情身边坐下,劝慰道,“他毕竟不是师姐,您又何必因他的话难过,您还有徒儿呢,徒儿会一直陪伴师尊,必不会叫师尊失望的。”

“如戈,你也觉得师尊是把那路舟雪当你师姐了?”百里长情走无情道断情绝爱,对门下的几个徒弟却是上了心的,如今大徒弟叛出师门,二徒弟无故枉死,只余下一个小徒弟,门生凋零,他又怎么无动于衷?

百里长情素来淡漠的眼睛里少有的出现了痛处和迷茫,他似乎想从小徒弟那里得到一个答案,又似乎只是在自言自语,卫如戈心有不忍,却还是实话实说:“若非如此,您何故如此执着于他呢?”

“师尊,徒儿此话逾越,却不得不说,您分得清人,却当真没有在路舟雪身上找师姐的影子吗?”卫如戈跪在百里长情面前,抓住了他师尊因为练剑而满是茧子的手,言辞恳切,“师尊修无情道,却最是重情,可您不要把自己困住了,您还有我,还有大师兄。”

百里长情一直觉得自己并未把路舟雪当作是予昭,可如今小徒弟这么毫无遮掩地问出口,他发现,他也不是全然公允的,他的确没有将路舟雪当作予昭,却在他身上找徒弟的影子。

“师尊,徒儿一定不会让您失望的。”少女时期的予昭一身红色罗裙明艳动人,如同骄阳般热烈,所以他为她起名“予昭”,便是希望她永远这般灿烂热烈。

“师尊,我说我是不小心的,您信吗……?”犯了错的少女站在倒塌的屋舍旁边不好意思地看着他,虽是在认错,却不见多少畏惧的神色,小心翼翼地观察着他的表情,见他没有真的生气,便厚着脸皮凑上来撒娇,“师尊,徒儿错了,下次不敢了,饶了徒儿吧~”

娇俏可爱的少女抱着自己的手臂撒娇,那时候的百里长情还没有现在那般不怒自威,充其量只是表情少罢了,相处得久了,予昭也就能判断出他到底是真的生气了,还是因为手足无措而不知该做什么表情。

差一点他就要心软了,“下不为例”的话卡在喉咙还没说出口,少年人清亮的音色却是先一步开了口:“你便仗着师尊心软肆意妄为吧,师妹,上次你趁师尊洗澡打坏他的浴桶时也是这般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