癸娘正闭着双眼,大口呼吸着。她似乎并不觉得这乱葬岗上的空气有多难闻,她只是不得不努力地呼吸着,她是如此渴求这里的味道。但是,她也知道,自己的行为是如此怪异。
“我没有想到,你还会来。”癸娘开了口,声音是一如既往的低沉。
崔灵仪看着她的背影,喉头滚动了一下:“你是我的朋友。”天空乌云密布,乱葬岗上的风也更猛烈了些。
“朋友,”癸娘轻轻摇了摇头,又猛然回身过来,盯着崔灵仪,声音在刹那间尖锐了许多,“这样的朋友,你不害怕吗?”
风声更大了许多,将她的头发吹得更凌乱了些。她的黑眸又显露出来,散发着诡异的缕缕黑气,面上血痕若隐若现,似乎即将要将她整个人割裂开来。哪里有凡人会是如此模样?
崔灵仪望着如此的癸娘,鼻子忽然一酸。她一言未发,只上前几步,轻轻将癸娘拥进了怀里。
癸娘一愣,反应过来,便要挣扎。“当真是无知者无畏,”她说,“方才你也看见了,我并非凡人,你当真不怕吗!”
她越是挣扎,崔灵仪便抱得越是紧。“不怕!”她说着,用尽浑身的力气以双臂箍住癸娘,生怕她挣开自己。“说了不怕,就是不怕,”在大风的席卷中,崔灵仪如此说着,“你是我的朋友!”
可癸娘依旧只是想挣开她。只听癸娘又冷笑一声,咬牙问着:“说的容易!我食人血肉,吸人尸气,方得存世。你也不怕吗?”
“不怕。”崔灵仪说。
癸娘沉默了一瞬,语气柔和了些许,又问着:“我活了很久,见过的人数不胜数,任谁见了我这般模样,都是唯恐避之不及!你如今说,你当我是朋友,可茫茫人世,又有几人能交付真心与我为友?你不知我来历,如何敢如此大言不惭?说不定,如今说着不怕,日后反应过来,也躲着我走。若只是躲着我走便罢了,说不定,你还会用你的剑……”
她说到此处,崔灵仪忽然松开了拥着她的手,又后退一步,猛然拔出了背上的剑。“你……”癸娘听到利刃出鞘的声音,不禁颤声叫了一声,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也罢。”癸娘说着,闭上了眼睛。果然,下一刻,她便闻到了血腥气。只是,她的身体上并无半分疼痛,而那血腥气直接被送到了她面前。
“你要食人血肉,”崔灵仪说着,右手顺手将剑收入鞘中,又抓过了癸娘的手将她向前一拉,正对上她鲜血淋漓的手腕,“便来喝我的血吧。”
说着,她将左手手腕轻轻向前递了递,鲜血正蹭上癸娘的唇。风声更猛烈了些,也将这血腥气源源不断地送入了癸娘的鼻腔。那是她抗拒不了的味道,她登时红了眼眶,只立在那里,一动不动。
崔灵仪见她眉头紧锁,生怕她又要挣脱自己,连忙将手腕紧紧地贴到了她的唇上。在触及她唇瓣的那一瞬间,崔灵仪的心彻底静了下来,而癸娘的眼泪也在此刻掉落下来。随后,她终于伸出了舌头,微微蹙眉的同时,又忍不住地吮吸着、舔舐着。在鲜血面前,她没有理智,她抗拒不了。
崔灵仪笑了,她甚至说不出来这是为了什么。她只知道,在癸娘终于伸出舌头轻轻舔舐她的伤口时,她的心里是前所未有的满足。虽然她也意识到,这想法,诡异的很。
黄昏时分,两人并肩坐在一条清澈见底的小溪边上,一时无言。这里很偏僻,并没有什么人。崔灵仪已包扎好了自己的伤口,只静静地坐在癸娘身边,望着癸娘。见癸娘已恢复正常,她的心情也舒畅了许多。微风拂过癸娘面庞,带着她的发丝在空中飞舞。可癸娘的心情,却好像并不怎么好。
“你没有要问的吗?”半晌,还是癸娘先开了口,问着。
“没有,”崔灵仪收了目光,随手捡起了一块石头,在手里掂量了几下,“如今知道,你并非嫌弃我天煞孤星的命格,我便没什么可问的了。我身体很好,不怎么生病,你以后若是……饿了,还可以饮我的血。我有很多血,不会让你饿到的。”崔灵仪说着,将手里的石头轻轻丢出去,在小溪里打出了两个旋儿来。
癸娘苦笑一声:“你不必如此。”
“如此,是指什么,”崔灵仪站起身来,望着辽阔天空,轻声叹息,“癸娘,你可想过,普天之下,有多少人?每日和我擦肩而过的人便有千千万万,可是这么多人里,都没有一个能真正亲近我的人。所幸,在茫茫人海中,我遇到了你。癸娘,我既然把你当朋友,便是认定了你。你不嫌弃我是个克星,我自然也会以一颗真心待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