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珍突然扯了扯嘴角,“孩子,你跟我过来,看看她的样子。”
她径直走向了一扇紧闭的房门,沈无漾连忙跟上,见她走到门前,伸手拧开了锁。
“这么多年,我一直在等她回家。”
她说的是“我”,不是“我们”。猝然意识到这句话后面的含义时,沈无漾已走进了这间屋子。
房间装潢是田园小碎花风,明星海报贴得满墙都是,沈无漾多看了两眼,发现这人他认识,不过拍海报的时候还是个童星,现在已经算半个顶流了。
海报上男孩的脸微微泛黄,旁边是个很大的相框,相框里女孩戴着无框眼镜,柔顺的黑发在空中飘摇,身穿学士服,对着镜头露出了一个自然的笑。
她没有干瘪苍老的脸,没有枯黄打绺的头发,她看起来青春洋溢前途似锦,可她的眉毛上也有一颗痣,昭示着她就是陈胜男,八年前的陈胜男。
她的屋子干净漂亮,被子叠得整整齐齐,显然每天都有人在打扫,床头的水晶花瓶里,还插着一束新鲜的多头玫瑰。
一束又一束的鲜花在等待着她归来,而她正在看一眼都嫌脏的地方和猪抢着食,奢望着明天能多吃口饭。
“孩子,你看到的她,是长这样吗?”旁边的王珍低声问。
沈无漾默了片刻,却问:“阿姨,您真的相信我看到胜男姐了吗?”
“我的日子已经这样了,就算你是骗子,我也不会损失什么,但如果你不是骗子,胜男就会有回家的机会。”王珍惨笑了一声,“哪怕只有一点可能,我也要救她。”
“你不用安慰我,也不用骗我。”她伸出手,略带薄茧的手指摩挲着玻璃,流连在女孩的脸上,最后压在了樱桃红色的嘴角。
沈无漾想说什么,但他最终什么也没说,只听到王珍的声音轻而飘渺,“我知道,她不会是这样了,她再也不会是这样了。”
沈无漾嘴皮子动了动,他脑子里一切可笑的词句都没了。这时候他根本没法妙语连珠,但他总要给人一点希望,虽然这话说出来他自己都很难相信,他还是说:“只要您找到她,她一定会变回这样的。”
“孩子,谢谢你,如果这次我能带她回家,我会给你你想不到的酬劳。”
沈无漾刚说“我不用……”,王珍便回过头,拿起了她放在床脚的手机,“加个微信吧,方便联系。我现在给她爸打个电话,让他去查查,不出意外,今晚就能找到那地方。”
沈无漾加了她的微信,被送出门之前他最后说:“阿姨,如果能找到胜男姐,我可以和你们一起去救她。”
王珍似笑非笑打量着他,“孩子,谢谢你,可那地方危险,她爸是救援队的,知道怎么进山怎么出来,你没去过,不能让你冒险。”
“她爸爸,是救援队的?”沈无漾楞了下。
“是啊,千里救援队。”王珍唇角牵出明显的讥诮,“他总去山里,台风、地震、洪水、泥石流,他都要去一线现场救援,没想到吧,他就是救不出他的女儿。”
第11章 22岁那年
22岁的陈胜男,长相算得上中等偏上,晃动的镜头中,她捧花歪头比出一个耶,笑起来露出标准的八颗牙齿。树荫在她脚下无限远地拉长,她的笑容里有什么呢?
她记不清了。
陈胜男算不上太活泼,也不是很文静,属于万千普通少女中的一个,那年的毕业生多得像树上的叶子,她穿着学士服混迹其中,和室友们拍照合影,太阳毒辣刺眼,她举着“此去繁花如故”的泡沫板拍照留念。
在洪家村待了八年,陈胜男的精神已经不太好了,肥猪在耳边哼哧哼哧的时候,她就总会把这声音当成室友的吵闹声,脑子里浮现出她们的样子,趴在草垛上低低地笑。但她不能转头,一转头她就会发现猪和人长得不一样,至少和她的室友长得不一样。
她名义上的丈夫和猪长得倒是很像,甚至哼哧的声音也很像。所以她觉得,和猪睡在一起,跟和他睡在一起,其实是没什么区别的,而且猪还不会打她,两相对比,猪就更招她喜欢了。
毕业照是六月中拍的,她是六月末失踪的,她没能等到毕业照寄到家里,也就不知道里面的她到底拍成了什么样子。有没有闭眼睛,有没有崩表情,但有了现在的样子做对比,绝对可以把照片里的她衬得和娇花一样。
毕竟她那天化了一个挺好看的妆,可惜她一直学不会戴隐形眼镜,这让她很苦恼,这几乎是她毕业季最大的苦恼,毕竟她已经找到了工作,就在她之前实习的电视台,那里离她家走路只有二十分钟,合同也签好了,毕业就直接办入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