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的戚英被人按着验过身子,赵姝捏紧指骨,已经不敢去想她入昌明宫后的境遇。英英这些年伴着她,在邯郸城过的是比王女还要优渥自由的日子,她才刚满十四,那么些贵胄子弟青年才俊,都被太子府拒之门外。只要一想到她如今可能被一个五十余的老叟抱弄,她一颗心就似油煎火烹般战栗悚然。
“公主宽宏。”她迫着自己放低姿态,刻意温声提醒:“这丫头原就是同廉将军说定了的,廉羽如今是王孙的人,也不知……这事可还有转圜的余地?”
她如此不急不躁?
渭阳瞄一眼那只正磨牙的兔子,秀眉皱起心念转了转,忽然嘟嘴一笑,对身侧侍女吩咐道:“是那个廉校尉啊,皎月,那你就去知会一声,令他现入昌明宫领人,大约也还来得及。”
那名叫皎月的侍女瞧着颇清雅,只是容貌有陋,额角似是被火燎得,有一拳大的褐疤,皎月听令后立刻躬身福了福也不多问应诺去了。
待皎月去了后,渭阳公主小女儿态尽显,还刻意作出喜爱兔子的模样,将那只野兔从赵姝怀里接了过去,岔开话笑着邀她共进午膳。
赵姝固然再单纯,也不可能真的就信了她的话,她只得魂游天外地同她周折迂回,一面想着午时尚早,她必得尽快想个万全的法子。
味同嚼蜡地吃了两道羹菜,及至她瞧见少女开始喂兔子吃肉糜,才终究忍不住上前劈手抢过:“这野兔爪子尖锐,公主仔细伤着。”
“还以为你哑巴了呢,本公主爱给它吃什么,它就得谢恩去吃。”
少女歪着头笑的满目阴冷容色明媚,她嬴环还没什么得不到的东西,近来母亲就在为她择婿,见惯了那些公卿子弟的城府算计,只觉着眼前少年虽是还未长成,性子却纯澈直若雪山优昙般,如今乱世,赵王能将独子养成这般,实在罕见。
可惜她终是不能嫁他的。
渭阳正叹息扼腕,忽见那皎月急匆匆又赶了回来,恭手慌道:“夫人腿疾又犯了,才回宫就躺着不能动弹。”
“怎会!不就是酸痛敷药已好了数月了吗,请医官了么,你吞吞吐吐做什么,不用避着质子,有话快说。”
事出紧急,皎月怕被迁怒,忙跪地道:“是君上推、推的,值守的医官来过了,说这回怕起不来了,要报请向外延医时,只是君上气得入了终南,一时、一时无法、无法布告传令。”
渭阳上前就是一脚,女儿家气力小,却也把那皎月踢得歪去地上。
“你脑子还够用么,父君去了终南,你不会去报了祖父,或是兄长,他执掌弩箭营,不也是有驰道通行令牌的呀。”
皎月叩首,素白的一张芙蓉面上几乎立刻混满尘泥污血,将整个额头并那块火疤连在一处,意态极谦卑,说话倒尚算沉稳:“禀公主,陛下这两日都在邕庆宫会使,内务不好扰。王孙……王孙那处奴婢也早遣人去问了,一个时辰前从弩箭营领了队人,这会儿都该出咸阳了。”
这一下,连一向主意颇多的嬴环也傻了眼,她平素也不掺合这些事,只是知道父君宫中美人流水一般得换,而母亲因有楚秦边地的一块封土,是从来撼动不得的。
嬴环做梦也料不到,诸般凑巧下,母亲急病竟连布告延医都做不到。
又恰巧是她择婿的档口,一时间,少女六神无主得不知该说什么,从来的傲慢得意顷刻粉碎,甚至额角都开始渗汗。
“公主莫急,或许王孙一会儿就回来了,或者奴婢先去融公子府上……”
一听芈融的名字,嬴环想也不想地当即摇首打断,正烦闷焦急间,但听一旁赵姝开了腔。
“其实、我在赵宫常混迹医署,见过不少疑难杂病。”赵姝抱着兔子,先还是低声嗫喏,而后皱眉咬牙道,“公主不妨带我去昌明宫一看。”
嬴环朝天翻了个白眼:“质子当真情深,混迹医署就敢入昌明宫见我母亲,我母亲脾气可不似我,为这折磨人的沉疴苦了许多年,她不顺意起来,就你现下这样,仔细丢了小命。”
“不不不,我并非是去医署玩儿的啊!”知道她误解,赵姝想要冲口而出说自个儿不怕死,视线瞥过皎月头上那一大摊污糟,连忙改口沉声道:“我自小师从名医圣手,是当真喜好此道,邯郸王城的医官都未必有我见的多呢。公主想必也知我在王孙府并不好过,将来为质尚未知要多少年,倘能得雍国夫人的赏识自是幸事。”
言辞间,未有一句再提戚英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