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霖本在家中,结果就听到了宋喻远那边出了事情,说是先前犯了什么渎职罪,叫都察院里头的人抓起来了,宋霖一下子就想到了宋喻生回来那天说过的话,恐怕真是他对自己的亲族下了手,赶紧到了大理寺里头。
听到了宋喻生这一番说辞,看来果真如此。
宋喻生抬眼瞥了一眼宋霖,道:“他最多不过是贬职,我没要他的命,都是看在他姓宋的面子上了,您竟然还说我不够仁慈,你也太让我伤心了吧,父亲。”
宋喻生说这话的时候似还在笑,然宋霖却叫这笑吓出了一身冷意,忍不住倒退了几步,他眉头紧蹙,指着宋喻生说道:“你端孔孟之道,行君子之道,怎么能做出这样的事情呢!”
宋喻生是世人称赞的端庄公子,是让宋家长脸的后生子弟。
这不是一个君子可以做出的事情来,更不是宋喻生该做的事情啊!
宋喻生听他这样说,手不遏制地抖了一下,墨迹晕染在了文书之上的,他看着黢黑的墨,轻叹了一口气,终于搁置了笔,抬头看向了他。
“父亲,你怎么还不明白呢,就是因为要做这样的事情,我才要去行君子之道啊。人心向背,德政兴替,无非不过得道多助,失道寡助。无所谓,为了得到我想要的,我可以一直做一个君子。”
“但还请父亲能够明白,我做一个君子,是为了得到我想要的。”
温楚在外面都要被这话绕得一个头两个大了,理智告诉她不应该再听下去了,可这个脚就跟被灌了铅一样,迈不开一点。
宋霖道:“你是这样的人?你竟是这样的人?!这十几年的圣贤书你是读到了狗肚子里头去了?你说你这样,是为了什么?!”
宋喻生似是十分疑惑,语气之中尽是不解,他问,“敢问父亲这样的人又是哪样的人?”
“不守德行,不恪族规之人!”
“不守德行,不恪族规。”宋喻生重复了一边宋霖的话,后笑了一声继续道:“宋家三百条家规门训,几个子孙后辈中,独我一人倒背如流,父亲说我不恪族规,凭何?我如今日这样,不也是如父亲所愿吗?二十中一甲状元,二二任大理寺卿,甚之氏族第一公子的名头在我身上,还不够吗。”
“既要又要。父亲,做人不能这样贪心啊。”
宋喻生这话戳得宋霖怒极,他道:“当年你祖父那三十鞭,怎么把你打成了如今这样!你这样,可还有颜面跪在你的祖父的牌位面前,可有何颜面去见宋家列祖先贤!”
“是父亲逼我至此。我如愿成了父亲希望的样子,您为何又要怕我呢?有何颜面去见祖父......”他轻呵了一声,“当年太傅含冤而死,闻家灭门之祸,你们又问心无愧吗?”
太傅之死,温楚有些印象。
宋喻生口中的太傅,名叫闻立廉。当年和宋首辅一起在文华殿教着灵惠帝读书,也算是灵惠帝的老师。温楚没有见过这位首辅,因为他在她出生之前就已经死了,好像是死于贪污行贿。覆巢之下焉有完卵,太傅犯了这样的错,而闻家也随之遭殃,男子该流放的流放,该死的也跟着一块死,而女子半数被充入教坊司,半数死在了流放的路上。
温楚之所以知道这位太傅,是因为她的父皇灵惠帝。
灵惠帝好像对他这位老师的死十分不能接受,若是有人提起闻太傅来,抑或是他自己想起来,他时时会掩面哭泣。
光是温楚撞见,都不下三回。
宋喻生问宋霖,太傅之死,他们是否问心无愧。难道这件事情又和宋家有关?
而宋喻生的那三十鞭难道也与此事有关?
不应该啊,太傅死的时候,宋喻生估摸也才是个稚童,还是个连话都不会说的笨蛋啊。
屋子里面,宋霖不可置信地望向他,“你......你都知道什么......你又怎么知道的?!”
宋喻生看他这样也有些好笑,他的嘴角一直挂着得体得不能再得体的笑,一如他这些年来在世人面前的模样,他道:“若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宋喻生只说了这么一句话,至于知道什么,而又是怎么知道的,皆没有回答。
宋霖慌张至极,而宋喻生仍旧云淡风轻说道:“我是如何的人,父亲总该识得的,但有我是宋家之幸,还是宋家之不幸,也全凭父亲自己作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