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健和陈度,两人所经之事不同,黄健跟着太傅,太傅怜惜皇帝,那么黄健必也会于灵惠帝有一二分之情,可是陈度呢?陈度只知道,皇帝是一个昏庸的皇帝,是一个无能的皇帝,是一个有亡国之气的皇帝。
黄健轻轻地吁出了一口气,声音都带了一份不自觉的哀伤,他道:“文昌,我不是在为他开脱什么,可他成了如今这样,你去看看他过去都经历了些什么啊,他幼年之时勤勉努力,一直到二十岁都始终如一,十一年的苦日子都过去了,你说他是突然变成了如今这样吗?未必吧。”
陈度还想再去争执些什么,但门外有人来找,一个传话的人进门,对着黄健说道:“黄郎中,有人来找。”
黄健很快就平复了心绪,几息过后,他问道:“是谁?”
“是工部尚书何大人。”
第五十章
何洪已经等在了礼部的会客厅里头, 他一个工部的尚书来了这里,难免会惊动了礼部的那些人,但或许是他刻意而为之,此处也没别人, 独他一人等着。
黄健不知何洪为何会来寻他, 他与他并无甚交集, 他来寻他,恐怕是那日在马球场的事情传到了他的耳中......
祁家举办的马球赛,发生的事情却传到了他的耳中, 他的耳目竟到了这样的地步。
如此,那天黄健说的话, 何洪定然也就知道了。
何洪向来睚眦必报, 锱铢必较, 既如此, 怎不干脆让人杀了他算了, 又何苦来见他一面?他与他之间,又有什么好说。
即便黄健这些年来做惯了面子活, 但何洪这人, 他打心眼里嫌恶,自从踏入了会客厅之后,一举一动之间都带着不易察觉的抗拒。黄健看着他, 分明已经在竭力遏制自己对他的憎恶, 可脸上的神情始终算不得多好。
何洪是工部尚书, 正二品的大官。
黄健向他行了个礼。
何洪见他来了, 也没起身, 仍旧坐在椅上,后又看他行礼, 阴阳怪气笑了两声,说道:“黄大人大礼,何某岂敢去受。”
他这番言行,让黄健更加断定,那日马球场的事情,何洪就是知道。既然知道了,黄健也懒得再去同他做这些面子功夫了,他直起了身,面上是说不出来的冷,黄健道:“尚书大人既不愿受下我的礼,那我也就不多礼了。大人有话不妨直说,总之你我也没什么好待在一处。”
何黄二人年岁相仿,都是年过四旬。一人金尊玉贵,绯红官服上绣着的锦鸡象征着身份的尊贵,面色也颇有几分意气;而另一人,身上穿着的官服洗得都有些发白,脸上也沟沟壑壑,看着哪里像是四旬的人。
此时一人坐着,一人站着。
何洪见他说出这样无礼的话来,竟然也没生气,只是脸上的笑褪去了些许,他脸上已经蓄起了短短一串胡须。美髯公,亦是他身份尊贵的一种昭显。
他抚了抚自己的胡须,而后淡淡开口,“黄情为,二三中探花,一时之间名声大噪,好不出息,也不你这贵人可曾记得,当年我也是和你同一年参加的科举。虽然你是一甲探花,而我只不过是三甲同进士出身,可是那又如何?如今我是二品尚书,可你不过是个五品的郎中。你说说,当初就算是出再多的风头又有什么用,现在还不是得恭恭敬敬喊我一声大人呢。”
说来也是可笑,何洪同黄健是同一年的贡士,二人也是差不多的年岁,可黄健天赋异禀,二十三就中了探花,但何洪只不过是个三甲进士,虽然也算不错,但和那个年纪轻轻的探花郎比起来,就逊色了太多。
何洪如今年岁大了都是这样的目中无人,年轻之时更甚。当年他的父亲在家中时时拿了他去和黄健比较,说人出身虽然不高,但却如此能干,他的言辞之间,恨不能直接收了黄健当他的儿子,甚至还向他伸出了橄榄枝,邀他入何党,只可惜最后还是被黄健拒绝了。
年轻气盛的何洪又岂甘居于人下,他不敢去和家中父亲顶嘴,便只能去背地里头给黄健使绊子。
当初黄健中了探花入翰林,在翰林院中饱受排挤,逃不开何洪的关系。当然,其中也有他年少成名,带了些许少年人的心高气傲之缘故,人情世故也不够豁达,不能很好地去处理读书以外的事情。
何洪一开始还不肯放过了黄健,但后来太傅死了,黄健也跟被摄走了魂魄一样,看着他一日比一日消颓,何洪便也知道,他已经废得差不多了。
他懒得去管他,但是这个废人,又是怎么敢来插手他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