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暗定决心,慕烟边暗观察周边街市,见附近不远处就有一药铺。砒|霜虽然有毒,但微量可做药用,治疗哮喘疟疾等,在民间并不难买,一般药铺都有出售。她可以去药铺直接买到砒|霜,但在那之前,她必须得合理地落单。
皇帝今夜游赏的兴致本就不低,这会儿巧遇永宁郡王同行,似乎游赏兴致更高了,若她因受伤等缘故不能继续侍随御驾,赏兴正浓的皇帝,定不会为一个宫女耽误游玩,她若能被这一众人等扔在后面、被允许独自回宫,就有机会弄到砒|霜了。
而如果皇帝竟不会将她扔在路上,竟会为一个受伤的小小宫女,中断他兴致盎然的游玩,那她也许真要深思她与皇帝之间的诸多巧合了。此一事无论成与不成,都有益处,慕烟就边侍走在皇帝身边不远,边暗暗寻找可让自己合理受伤的契机。
皇帝确实是兴致盎然,在买下十二花神灯后,他心情就颇轻快,这会儿与侄子同走在街上,又注意到今夜街上许多女子都因花朝风俗鬓发簪花,目光悄往旁瞥,见少女发髻只插饰着一柄月牙似的银梳,虽然小巧可爱,但在这节庆夜也未免太素淡了些,想她正当妙龄,应也是爱簪鲜花的。
皇帝就走至一卖花的摊子前,颇有兴致地挑选起来。皇帝认真为慕烟选花簪时,慕烟则注意到花摊旁立着的彩旗架子底座扎得并不十分稳,这会儿夜风大了些架身就在微微摇晃,若她悄悄对之动动手脚,彩架就可应风倒下,砸在她的身上。
这彩架是竹子扎就,倒下只会使人受轻伤,不会致命,如果能致命,她定会想方设法使这彩架砸在皇帝身上。慕烟心中主意已定,也悄动好手脚,就希望选花的皇帝再磨叽些,不急着离开这花摊,好等彩架似是顺其自然地因风砸倒在她身上。
皇帝不负慕烟所望,选花选得十分磨叽,好像这事比朝政大事还难以决断,一时拿起一支明艳的红茶花,一时又拿起一支粉嫩的樱桃花,左看看又看看,迟迟难以抉择。终于,当支撑不稳的彩架因风倾倒时,皇帝从沉浸挑花的动作中猝然抬头,见侄子动作更快一步地奔近前去,将站在彩架下的少女紧紧搂护在怀中。
彩架呼啸着风声重重砸下时,慕烟感受不到一点疼痛,因有人迅疾奔来,将她紧紧搂在怀里、密不透风。她感觉到他背部吃痛地一沉,然而他搂着她的双臂却没有半点松劲,竹架摔碎的轰隆声响中,她思绪忽回到从前,是她小时候因顽皮将秋千荡得过高时,她紧抓着绳索害怕尖叫,他说“不怕,我会保护你的”,他在秋千荡下时在后紧紧地抱住了她。
“韫……”慕烟唇颤着逸出一字,好在这一声颤弱无力本就轻低不可闻,又被风声和他人惊呼声盖过,只软弱地落在她心底。她紧咬着唇齿,不敢再发出声音,甚至不敢回头去看萧珏,她在他怀里低着头,听四周步声仓皇地围拢上来,有许多双手扶向萧珏,好像也有一双手要扶她,不过她垂首退避到一边,也不知要扶她的人是谁,眼角余光处只见人影晃动、灯火幢幢,十二花神灯跌在地上燃烧,烛火从内舔噬着,将幅幅神女图烧成灰烬。
皇帝小花朝夜与民同乐的微服出宫之行,终以永宁郡王受伤告终,幸而太医来重明宫诊看后,道郡王殿下只是背部和手臂受了轻伤,敷药静养几日就无大碍。
皇帝遂在离去前嘱咐萧珏好生静养,萧珏则请皇叔勿将此事告诉皇祖母,他道:“只是小伤而已,若叫皇祖母为侄儿担忧挂怀,侄儿难以安心静养。”
皇帝也不想将这事告诉太后,他的这位母后心思比海还深,若知韫玉是与他同行时受的伤,不知会想到哪里去,而后又生出怎样的新事来。只是他不说,韫玉身边太后的眼睛未必不会秘密通传,皇帝目光掠看过重明宫的管事太监陈恭等,也未多说什么,就只含笑对侄子道:“好,朕不说,若这几日母后有事传你,朕也会帮你都推了,你安心养着就是。”
从皇城永宁郡王居处回到宫内清晏殿,已是夜间亥正时候。在明成街彩架倒塌时,皇帝就已注意看少女身上并没伤处,但他念着她心性胆怯,担心她心里受了惊吓,就在她要下值告退前,问她道:“当时可吓着了?”
慕烟低着头回说道:“奴婢略受惊吓。”
皇帝看她这般恹恹的模样,与黄昏出宫时的心有希冀大不相同,可不像是“略”受惊吓的模样,就道:“去向季太医要碗安神汤来喝。”又补了一句,“免得你心神不宁,明日伺候不好。”
慕烟“是”了一声,退出清晏殿后也未找季太医,就回到了自己的庑房,略略梳洗后,倒在了靠窗的寝榻上。室内虽熄了灯,窗外廊下却有一盏风灯亮着,如一轮淡月幽幽映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