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然好奇,手腕粗的蜡烛,居然烧得整整齐齐,没有缺口。
金妈顺着她视线瞟了一眼蜡烛,用一种城里人对乡下人惯用的语气道:“嚼一些藕渣滓,补在蜡烛缺口上,就不漏蜡油了。”
晏然长长地“哦”了一声,又将眼神瞄向别处。
实木地板上铺着棕色茵毯
地毯
,毯子很大,一直延申到窗下,里屋与外屋之间,以一道水晶珠帘墙相隔,珠子个个如石榴籽大,晶莹剔透,眼前的绡金帐子上点缀着若干珍珠,房间内充溢着异域香草的味道,晏然使劲抽动鼻子嗅了嗅,这味道和母亲身上味道一致,甜甜的。
展眼再眺向更远处的多宝阁,那有……晏然还没辨清有什么,就被金妈从床上抱下来,金妈身体肥胖,刚刚的动作,让她喘了两口大气,热气呼在晏然小脸上,她伸出铁钳一样的大手,将小晏然拖拽到门外。
从玉烟阁到金英堂,全程都走在抄手游廊里,这样即使刮风下雨天,王氏也可以直达金英堂,接见客人,处理家务。
路上,金妈开启唐僧模式:“快点,别让老爷们等急了,这晏家可不同你在谷兰庄,咱们这是大户人家,行走坐卧都要有闺门小姐的样子,首要一点,就是不能让长辈等,不能迟到。”
金妈喋喋不休,听得晏然头皮一阵阵发麻,恨不得掏出怀里弹弓,朝她的肥臀来一下。
“你怕迟,不早点来叫醒我?你怕迟,你可以抱我走啊。”晏然并不惧怕她,直接回怼过去,以往的生活经验告诉她,人与人相处,就像训狗,如果一开始你就示弱,那你就做不了狗的主人。
晏然的反应,让金妈出乎意料,她想当然认为小孩子到陌生环境,应该是胆怯的、听话的,即使她是主子,也应该对资历深的老仆,天然产生七分敬畏,但眼前的小毛孩子,不但眼神中没有畏惧,还像看怪物似的看着她,金妈鄙夷地翘起肥厚的嘴唇,心道:果然乡下养大的孩子,欠缺教养。
小晏然被拖行五、六百步的距离,毕竟身矮腿短,她走得有些吃力,小手关节被大手拽出红白分明的印记,心情不愉快,路程就显得遥远,过了好大一会,一老一小,终于趱至金英堂——晏家会客聚餐之所。
早上谷兰庄三姐妹相见,就在金英堂旁的花厅,看到熟悉的地方,晏然松了口气,她捋捋头发,又拽拽衣角,以饱满的精神状态,等待见亲人。
堂上灯火通明,青釉瓷砖,一尘不染,油亮的砖面映着人影,晏然踩着影子,像一只伺机而动的小狐狸,直到站在堂中央,她才从金妈硕大的身体后面,探出头。
大堂正中的红木椅上,坐在一个身材瘦小,目光炯炯的老者,晏然猜测,这一定是祖父晏庭海,传说中重男轻女,没少给母亲脸色的老家伙。
她想起外祖父曾说,祖父是精明厉害的商人,特别会赚钱,而村里秀才又常说无奸不商,晏然嘟着小嘴,不太敢直视“奸诈”的晏庭海。
晏庭海右手边站着一个年纪与其相仿的老仆,头发花白,宽脸细目,浑身上下透露着忠厚老实的劲头,晏然判定,这应该和王家的王管院一样,是祖父最信赖的伙计,她向老伙计抿嘴笑了笑。
晏庭海左下首坐着一个年纪二十多岁,身穿黛绿撒花锦缎长袍,相貌英俊、身材魁梧的男子,男子旁边是衣冠华丽的王氏。
晏庭海右下首,坐着一个女孩,女孩年纪与她差不多,但打扮的就像一个“首饰盒”,从金耳珰到八珍璎珞,从金手镯、绣金的荷包,再到玉石坠子,晏然从未见过一个小孩子的身上如此华丽,她不敢相信这就是自己的亲姐姐。
对于父母,晏然是有些模模糊糊印象的,或者说很有印象,这是一个玄学,至亲之间,只要见过一次,就能记住一辈子。
至于姐姐和祖父,晏然则完全没有印象。
晏然站在堂中,傻愣愣地看着至亲,至亲也都目光灼灼地看向她,有面无表情的,有高兴好奇的,也有担心关切的。
“这傻孩子,估计是还没睡醒,”王氏伸手揽过晏然,掸了掸她身上的浮灰,看她一脸懵懵懂懂,她越发认定这孩子不太机灵。
王氏认为,一般五、六岁孩子进了这豪门大院,都会兴奋得又跑又跳,抓东摸西,可晏然却冷静得像一块木头,再或者,有些机灵懂事的孩子,见这场面,早就施礼请安,用小甜嘴哄众人开心了,可这孩子嘴巴抿成一条线,这么想着,王氏心里便多了一份对晏然的嫌弃。
“快来拜见你祖父和父亲!”王氏重新推搡晏然至堂中,好似展示一个物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