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然再次环视堂上众人,她的确如王氏所想,不是那种到了某地,就兴奋淘气的孩子,处于陌生场合,她喜欢先观察四周,确定她和周遭人物关系,除此,王氏还有一点想错了,晏然长了一张极甜的小嘴。
“然儿给爷爷请安,然儿见过爹娘。” 伴随奶声奶气的问候,晏然扑腾一声,双膝跪地,咣咣咣,朝着众人,各磕了四个响头
四拜大礼,四拜的礼仪到了明代是最尊敬的礼仪,表示对父母师长尊敬的礼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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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口站着的小丫头们捂嘴咯咯笑,有一个穿蓝裙子的,飞马似的跑过来,在她膝盖下铺上大红的拜毡。
“这孩子,行这等大礼,使这大劲,不疼吗?”晏承恩笑着起身,欲扶晏然起来时,余光瞥见堂上其他人都没反应,他拿不准父亲对这孩子的态度,迟疑了一瞬,将脸上笑容重新敛起,刚刚抬起一半的屁股又重新坐下。
晏然起身揉揉膝盖,冲着晏承恩嘿嘿傻笑,“不疼,”然后又跪在拜毡上,想重新磕头,被王氏阻止了。
磕头不成,她又转头看身后的姐姐,女孩眉清目秀,两眉之间有一颗朱砂痣,通身的奢华首饰,让她浑身上下散发一种不合时宜的美。
晏然思绪乱飞,女孩冲她莞尔一笑,“我叫晏晴。”
“然儿拜见长姐,”晏然咧嘴一笑,露出一排小白牙,她想跪下磕头,可觉着礼数不对,只好轻轻屈膝,把两手重叠放置腰下,这是她今日见小丫鬟向姨母施礼时,偷偷学会的。
晏晴向她回了一礼,腰间拴着玉佩的金色流苏穗子随着身体摆动,就像洒满银色月光的湖水,随波荡漾,她轻盈的体态宛若仙子下凡,晏然看傻了,在谷兰庄,没有一个姑娘有这般气度。
瞬间,她有些不知所措,刚刚回怼金妈的气焰,不见了,她瞅了瞅自己身上的粗布小衫,感觉与“至亲们”格格不入。
晏庭海招手让她走近些说话,他仔细打量晏然,小姑娘长得像个糯米团子,两双眼睛格外有神,整个五官最亮眼的要属她的樱桃小嘴,嘴角弯弯上翘。
晏庭海看着欢喜,这孩子长了一张笑脸。
“都长这么大了,让爷好好看看,什么时候到家的?你外爷可都好?”
晏然一五一十回答都好,小舅舅在上学堂,四姨母许了金陵城杜教谕家,五姨母招赘了谷兰庄的赵家三叔,不日即将大婚,外祖父身体硬朗等等。
晏庭海微点下颌,“倒是个口齿伶俐的孩子,这点像你母亲,”他把眼神落到王氏脸上,郑重道:“回来也好,毕竟是晏家子孙,以后和晴儿做个伴。”
晏然听祖父如此说,心喜,她凝睇眼前老者,并不像众人说的那般行峻言厉,不可亲近。
晏庭海被小姑娘看愣了,既而摸着她胖嘟嘟的脸颊,问道:“你可知为何这五年,你住在外祖父家而非晏家?”
此言一出,王氏心头一紧,看上去蠢萌的小屁孩,不会口出惊人语,让大家难堪吧?王氏绷紧脸颊,两手不住绞着帕子,虽然她不是很喜欢晏然,但是也舍不得再送她回谷兰庄了,她想看着孩子长大。
晏承恩侧头瞵视晏庭海,他倒很期待晏然能说出一些惊人之语,把老头子气得吹胡子瞪眼,心赌气噎才好,最后他再以童言无忌来解围。
晏然做梦没想到祖父会在第一次见面就问这个敏感问题,这个问题必须不能说真话!
避重就轻,偷换概念,是五姨母和小舅舅犯错后,面对外祖父责骂,最喜欢用的诡辩伎俩,晏然早就学会了,她不假思索,用异常清澈和可爱的声音回禀:“外爷说,是他嫉妒您有两个孙女,而他一个都没有,所以借了我过去住五年,现在期满,就送我回来了。”
这个回答幼稚得让人挑不出毛病,一时堂上所有人都开心的笑了。
晏庭海问这个问题,本想不论晏然说知道还是不知道,做为祖父都要好好解释一番,这些年,他也后悔把晏然送到谷兰庄,但王氏不提接孩子,他也舍不下面子说,如今孩子回来了,为了避免在孩子心里产生心结,他还犹豫怎么解释,没想到晏然的回答让他没有必要解释了。
晏庭海脸上瞬间的诧异,被愉悦代替。
晏然见祖父满意这个说辞,便趁机歪头凝望王氏,自小寄人篱下,她本能的想从重要人物脸上读出重要信息,她见王氏脸上挂着牵强的笑容,似夹着讥讽之意。
众人笑犹未了,金妈上来报:“可以用晚膳了!”
晏然再回头看时,背后大红灯笼高悬,灯笼上金粉写就的“晏”字随风打转,堂中紫檀圆桌上已经布满饭菜,身着罗裙的小姐姐们俩俩一组,手捧剔红漆盘,在游廊与金英堂间往返穿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