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孩唯唯说是,低头直勾勾地盯着脚上的鞋,不露脚趾,不漏鞋底,这是她生平以来第一双新鞋。
金妈接着王氏的话,补充道:“早上二小姐卯时起床,你要负责二小姐洗漱和换衣,屋内东西经管,丢了损了,你都要问责的,屋外有打扫丫头,你不用管,小姐辰时去隔壁隋家读书,你要负责跟着照顾,总之小姐去哪儿,你就要跟在哪,你既然入了晏家的门,生死就都是这一块儿了,做事警醒着点,若是犯了错,或者让二小姐有个闪失,可别怪我给你撵出去。”
绮云一脸惊恐,相比较死,她更怕被撵出去,为了能被卖到一个好人家,她给牙婆子洗了一周的脚丫子,好不容易得到的机会,她怎么舍得错过,“我一定好好伺候小姐。”绮云扑腾一声跪在地上,磕头发誓,死生都在晏家,至死不渝。
王氏不忍看训孩子(自家孩子除外),摆手道:“行了,刚来头一天,这规矩也不是一天就能学会的,你带她下去慢慢教吧。”
金妈带绮云出去,王氏则回了玉烟阁,并让人把夏景唤来重新给她梳笼头发,不肖一会,只见夏景肿着眼泡,一副哭了一宿的样子,穿了件半旧的姑绒袄子,扭捏进来,王氏见了心里暗自发笑。
“我这好妹妹,是怎么了?”王氏挪身坐到梳妆桌前,对着镜子,将钗镮卸掉。
“没怎么。”夏景走路极轻,像猫一样,站到王氏身后,帮着卸钗镮珠翠。
“妹妹还瞒我不成,自你来我府做事,我待你比那些丫头们都亲近些,一来是你这梳头的手艺好,我是极喜爱你这种有本事的姑娘;二来,在我家里也有两个妹妹,和你一般年纪,每每看见你,我就不由想起她们来。”
王氏扭转腰身,将夏景的手握在自己手里,见她萎靡不语,没了往日抖机灵的劲头,不禁扑哧一笑,“其实,你不说,我也知道是什么事。”
“少奶奶自然是知道的。”
“怎么你不愿意?”王氏一面假装热心,一面假装无辜。
夏景紧咬着下唇,来了一招徐庶进曹营,一言不发。
夏景愈是郁郁不乐,王氏心里愈加得意,她反身照镜,抚弄着鬓角的碎发,道:“你若不愿意,自然我也不会逼你,只是我觉得这门亲事极好,才和你爹提了一嘴,妹妹可不要怪我好心。”
夏景依旧不言语,眼眶通红,手中拿着篦子,轻轻地篦着头发。
王氏在镜中看着身后的夏景,心笑:你不过年轻一些罢了,可这姿色勉强算中人之姿,哪里来的勇气要跟我抢男人,真是拉蛤蟆想吃天鹅肉,不自量力!
嘴上却说:“王献现在是我们鼎香楼的主厨,这辈子,你若嫁了她,也就衣食无忧了,他父母都是我娘家的老伙计,人都极好,我是看你模样好,手又巧,才帮你们牵了这个红绳,没想到,我这一片好心,还让妹妹哭了一场,这真是好心办坏事。”
夏景道:“少奶奶能想着我,我自是感激,只是我自认相貌平平,人又不够机灵,怕是配不上王献,辜负了少奶奶的好意,也耽误了王献。”
王氏笑道:“夏妹妹说的话不真,我听着你这是心里有人了,不妨告诉我,我帮你参谋参谋。”
夏景慌忙否认,颤抖着手将一根根翠叶珠钗小心翼翼地插到王氏的发髻里,王氏摸摸头甚是满意。
她心下暗忖:夏景昨晚哭成这般,定是因婚事问题和她爹发生争执,夏老汉上有老母,下有一子一女,家里捉襟见肘,如今我这个晏家少奶奶给他女儿做媒,女婿又是那样的人物,这老汉一定欢喜!不如放夏景回家,让她爹去做那个恶人!
王氏心里这样想着,嘴上偏说:“我这是好心办坏事,妹妹可别生气,既然不满意这个婚事就算了,今儿放你半日假,回家好好休息!”
夏景谢了王氏,失魂落魄的出了玉烟阁,昨日哭了一宿,现在眼睛还酸酸胀胀的,随时鼻子一酸,几滴豆大的泪珠就能夺眶而出。
夏景闷头走着,行至游廊拐角处,忽然被一男子用力推开,差点趔趄倒地,“你这是丢了哪门子的魂,也不好好看路!”
抬头看,晏承恩和小虎子怒气冲冲的站在面前。晏承恩刚输了钱,心情不好,见到夏景这副蔫头耷拉脑袋的样子,更觉晦气,没好气地嘟嘟囔囔骂了几句。
夏景此刻如腊月天迎头浇来一瓢凉水,从头冷到脚,自三年前,在街上偶遇晏承恩,她就一直心慕于他,为了能离晏承恩近一些,她苦练给人梳头的本事,说服固执的老爹,谋得现在这份差事,可这几年来,晏承恩从没正眼瞧过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