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女眷纷纷敛袂施礼,沈山特意强调:“蒋公子是蒋家茶铺的大少爷,”然后又转头对蒋奇补充介绍:“她们二位是朝闻街晏家的孙女。”
晏家在金陵城的商贾中,还是颇有名气的,蒋奇为表敬意,手掸长袖,后退半步,再次深鞠一躬。
女孩们被蒋奇的“过分客气”逗笑了,沈山拉住蒋奇,让他放轻松,不用装,然后向晏家姊妹和隋静道明请求,希望能允许他们三个小生也坐在此处歇息。
晏然和隋静没有意见,晏晴内心扭扭捏捏地挣扎了一会便也同意了。年轻人很容易熟识,随着丫鬟小厮们铺排座位,冷泉亭正如那汩汩的泉水,沸腾起来,微风和畅,鸟鸣山幽,后续赶到的游人只恨自己晚来一步,没有占到这么好的观景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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蒋奇是商人子弟,志不在坐官,入监读书以来,他最大的收获,就是结交沈山和温廷言这两个挚友。
“今天这茶我来为大家泡吧,” 蒋奇用手将松鹤纹绢丝茶席展平,笑盈盈地扫视了一眼众人,随他一起来的小傒奴,熟练地将茶具从竹篾编制的都篮中取出。
晏然看着他行云流水的动作甚为惊奇,然后被他带来的青花鱼藻纹杯吸引住,晏然拿起杯,冲着阳光,仔细观看,阳光透过瓷胎上的纹路,闪耀在晏然的额头上,随着额前秀发,微微晃动。
“你喜欢?”沈山笑着望向晏然,他知道这个小姑娘不好胭脂好古玩,所以他特意说道:“蒋家是做茶叶生意的,家中很多古董茶器,有机会,我带你去看。”
晏然笑着说好。
蒋奇抬头,心里笑骂沈山,哄小姑娘,借花献佛,面上却保持着世家公子的礼貌性微笑,他对晏然说:“晏二小姐光临,小生求之不得。”
“那我就借花献佛,过几日借你宝地一用,你有什么好宝贝,别藏着,都拿出来让我们小妹妹见识见识!”沈山笑道。
温廷言一把勾住沈山的肩膀,笑道:“记得叫上我,我也去蹭几盏好茶喝!”
众人说说笑笑,蒋奇目不转睛地盯着炉火,吩咐随同的小傒奴去泉里打水,绮云勤快,听到此话,主动请缨,拎着水方就出了亭子,留下小傒奴去做碎碳的粗活。
头泡茶很快斟上,众人纷纷举杯试饮,急性子的晏然已经得到了晏庭海的真传,在美味面前,很是沉得住气,她低头注视茶杯,茶汤如山窗初曙,清澈悦目,她将茶杯举到鼻前,轻轻嗅一口,香气扑冽,让人眼目清明。
“真是好茶!”晏然啧啧夸赞,并指出“茶叶中杂入的茉莉,真是神来之笔!”
沈山顺手为晏然茶杯蓄满,晏然抬头看着他,俩人默契一笑,会意于心。二人的默契,以及略脱礼数的肢体接触,隋静和晏晴早习以为常。
蒋奇瞪着好奇的细长眼睛恳求答案,沈山不得不把沈晏两家是世交,又是邻居,小时候一同念过书,一起习过武的过往,简略说了一遍。
“原来如此!”蒋奇点头说道,心里无比羡慕沈山有如此可爱的“青梅竹马”。
春风和煦,众人兴致越来越高,很少开口的温廷言,品了一盏茶后,终于卸下了贵公子的包袱,他向蒋奇虚心请教道:“欧阳修在《归田录中》有云:两浙之茶,日铸第一,而闻这日铸雪芽需用这冷泉水冲泡更显其味,不知对否?”
“正是,”蒋奇点头回道:“这泉水之味,越高越美,而这凤凰山是金陵城郊海拔最高的山,故用冷泉水泡此茶最秒!”
“受教!”温廷言一拱手,接着温声道:“过几日,应天府新巡抚到任,家父要去贵店备些好茶,有劳蒋兄和令尊筹备。”
“这是蒋家求之不得的好事,届时,兄弟我给你备上今年最好的龙山瑞草。”蒋奇一边说,一边为温廷言续上茶。
晏晴始终有些拘谨,两手端着茶盏,一杯一杯地喝。隋静一直表情淡淡的,看着远处若有所思。最开心和“肆无忌惮”的当属晏然,也许是年纪最小的缘故,她一边品茶,一边大口嚼着自家带的茶点,“这好茶要配好糕饼,这百果糕和栗糕,是我亲自做的,哥哥,姐姐们尝尝。”
晏然一手指着面前的大红漆盘,一手拿起一块水晶红枣糕放到沈山面前。
“然妹妹的手艺,要赶上鼎香楼大师傅了,以后谁娶了你,谁有口福!”沈山故意拿晏然打趣,这样的言语,若对晏晴说,非把晏晴气哭不可,但晏然不会,她丝毫不害羞,反而直面沈山,笑嘻嘻道:“哥哥说的对,以后谁要娶了我,那他是祖坟冒青烟,三生有幸。”
晏晴听不下去了,瞪着晏然道:“休要胡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