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门口的小儿子道:“咱家这房子,也要修修,下个月雨季,家里盆都不够用,等二哥结婚,全解决了。”
覃媪点点头,嗫嚅道:“是该修葺了。”
所有人脸色都平缓喜悦,唯独秦岚峰拉着脸,虽然大家谈的是他的婚事,可听着又不像是他的婚事,他小声嘀咕:“那个苏小姐......儿子不喜欢......”
覃媪笑了,以过来人的口吻道:“俗话说‘丑妻近地家中宝,骆驼单走罗锅桥’,能与苏家这样的人户结亲,已经是咱家祖坟冒青烟了,人要知足!模样俊俏又有万贯家财,又肯施与你的,咱家这三片砖瓦房,能承的住吗?你这是年轻,就知道看那姑娘脸蛋儿俊不俊,等过了十年二十年,你再看看,还不都是一样老眉擖嗤眼。”
“啥是老眉擖嗤眼的?”坐在门口的覃岚尧回头问道。
“就像咱娘这样,就是老眉擖嗤眼,”覃岚峥一边笑着回答三弟的问题,一边踢掉挂在脚上的布鞋,钻到床里面,靠墙坐着,经验告诉他,母亲会仍东西过来。
“敢取笑你老娘?你俩个浑小子活腻歪了不成,你们三个能长得这般英俊,还不是因为我漂亮,你娘我年轻时,也是十里八村出名的美女,可你们现在看看我这张老脸,”她说话时,顺手将桌面上的一个橘子扔到覃岚峥身上,眼角扫了一眼铜镜中的自己,自嘲一笑。
“这脸皮是最没用的东西,还是银子实在,放多少年,还是银子......”覃媪道。
覃岚峰无心参与到兄弟间的玩笑中,他想起金陵的隋家姑娘,那个与他暗通书笺、秦淮河上游船的漂亮女孩,若是苏小姐能有隋姑娘一半的相貌该多好,况且,论财力,十个苏家也不如一个隋家,要不要堵一把呢?若隋家婚事不成,再回来入赘苏家也应该不迟吧?
覃岚峰想的出神,没有注意到母亲正坐在身旁观察他。
“我的儿,你跟娘说实话,是不是心里有了中意的姑娘,所以才不同意苏家婚事?”
“没有,我心里哪有什么姑娘,天天在衙门里,见的都是和我一样的穷小子,你也都见过那些人的。”
“没有就好,这人啊,得务实,尤其咱家是军户,不一定哪天你们就要被招去前线打仗,咱家的爷们都是脑袋系在裤腰上的,眼巴前能得到啥,就抓住啥,别到时候竹篮子打水一场空。”
“我也认为苏家挺好,”覃大哥说:“你若娶个家境和我们一样穷的,以后日子也是越过越紧,若是富贵人家闺女,别说人家能不能同意,就是聘礼,咱家也出不起,而你要是入赘苏家...... ”覃岚峥自认分析的在理,用一种毋庸置疑的语气道:“咱家的彩礼不但免了,日后三弟也有望读书进科场,咱家也得出个读书人,咱家也有个盼头。”
覃岚尧见大家句句都不离他读书之事,心中又愧,又激动,又想表决心,又担心自己没那个能力,一时间小嘴抿得紧紧的,表情异常严肃。
正说话间,院门哐哐作响,大家知道一定是生人,若是周遭邻居,见屋里灯亮着,就直接进院喊了。
坐在门口的覃岚尧首当其冲去开门,迎进来一个衣帽鲜明的男人,后面还跟着两个年轻随从,俩人肩上扛着一箩筐东西。
“娘,是赵员外家的兴爷儿来了,”覃岚尧边走边朝屋里喊,兴爷是蔡员外家的管家,在蔡家地位很高,就连蔡小姐都要尊称他一句爷,蔡家派兴爷深夜来访,这说明了蔡家对这个“未来亲家”的重视。
覃家院子门到里屋房间不过二十几步距离,话音刚落,四人已经进了屋。
“这么晚了,何事有劳小哥儿还特意跑来一趟,”覃媪扶着双膝站起身,颤颤巍巍向门口挪动了几步,秦岚峥也穿鞋下床,在地中央杵着。
“老夫人快坐,我家员外说了,明儿个你们祭祖需要一些东西,特意让我送来,怕明儿天亮了,你们再破费自己去采买,浪费银子,这些我家都现成的,”说话间,随从把箩筐放在地上,只见里面若干瓜果和鸡蛋,若干条腊肉,两大肘子,还有两大壶酒,就连要烧的香烛,也在其中。
覃岚峥和岚尧笑嘻嘻的将箩筐拿到外屋灶房,又笑嘻嘻的转身回来,这些年来,从来没有人给覃家送过如此厚礼,薄礼也没有。
兴爷儿扫视了一遍四周,室内昏暗,他不得不睁大眼睛,屋内除了一张挂着破帐子的架子床,还有一张破桌,两个掉了漆的樟木床柜,和一盏饱经岁月侵蚀的烛台,除此之外,就是眼前母子四人了。
覃媪在兴爷儿眼神里读懂了一些东西,脸上尴尬了一瞬,然后立刻用衣袖去擦椅子,让兴爷儿坐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