绮云撅着小嘴一扭头,咬牙道:“我不是想子升,我是看见温公子,就想起以前,子升跟着他......”那时候,咱们四个多开心啊!
“这还不是想子升吗?”晏然一咧嘴,露出一排如雪花一样晶莹的小白牙,看着绮云涨红的小脸,调侃道:“子升不在温家做奴不是更好,我看你也是大了,过了节,我就跟我娘说,让你子升早点成亲,别再被我耽误了。”
“哎呀,跟你说不清楚,”绮云扭着身子,气得跺脚,“我说不是就不是啦!”她为不能准确表达自己的想法,心烦意乱。
行至园中,几人的站位发生了变化,蒋奇要照顾自己怀孕的娘子,形影不离;温荷也怕温廷言情难自控,言行逾矩,寸步守着哥哥;沈山和晏然形成一组,走在最前面。
沈山披着一件素色的羊皮袄子,与送给晏然的居然是一样的款式,他两手插在白狐裘的护手里,度着方步,因刚引过酒,身上散发着热气,每说一句话,面前就升起一团白雾。
“雾里看花,感觉如何?”
沈山轻轻屈膝,在晏然身旁哈了一口气,“你自己感受下。”
“走开,有酒气。”
“就好像你没喝似的。”
沈山不以为然,继续度着方步,走到“梅影坞”时,沈山抬手指向周围,“这种花八年以上才能显露出虬枝古干的韵味,开出神骨俱清的花,而这片恰是八年前我亲手栽植,”他在白雾中轻轻歪下头,情不自禁地陷入回忆,停了片刻后,他别有深意道:“那年你还是个毛丫头。”
晏然迎着他朗月般的目光,明媚一笑,“那年,毛丫头就已经是你师傅了!”她抬手以师傅的语气拍了拍他肩膀。
沈山哈哈笑道:“好,一日为师,终生为师。”
那时的沈山做梦都没想过,他会离开“小师傅”这么久,十六岁那年,他让母亲去晏家提亲,可母亲对他说,晏家大丫头的婚事都没着落,怎好就向二丫头提亲,况且她还没及笄......他听从了母亲的话,天天盼着晏晴早日嫁出去。
“当时我还想八年那么漫长,没想到转眼就过去了,现在,你看,”沈山抬手折下一枝梅花,笑意晏晏,“暗香枝头俏!你拿回去插瓶中,”他把花枝递到她眼前,晏然接到手中,嘴上埋怨,“好端端的,死你手里了。”眼神里却透着欣喜,她仔细打量上面的每一寸花瓣、花蕊,还有花萼上的脉络,好似这花是从天宫中遗落到人间,恰巧让她拾起。
俩人你侬我侬,有说有笑。身后的温廷言出奇的安静,若是以前,吸引晏然注意,是他最爱做的事情。
温廷言跟在晏然身后,始终保持两步的距离,沈山几次回头暗示他走近一步,大家说话方便,温廷言只是笑笑,仍旧站在两步之外,直到看见晏然拿着梅花枝子傻笑,他终于说出了赏梅以来的第一句话,“沈府梅园果然是金陵一绝!”
沈山和晏然停住脚步,一齐回头望他,晏然手捧梅花,脸上还保留着与沈山哥哥笑谈时的惬意,一阵北风吹过,身后梅雪纷落,晏然抖了抖额头上的雪花,沈山则轻轻拈去落在她肩头的花瓣,深情款款的望着她。
温廷言也停下脚步,眼神停留在晏然脸上,好像要找什么答案似的,不肯移开,直到沈山轻咳一声,他才开口道:“此情此景,让我想起稼轩居士的一句词。”
“哦?哪一句?”沈山对这个话题表现出很大的兴致。
“倚东风,一笑嫣然,转盼万花羞落。”
温廷言的声音与他的脸蛋一样有魅力,此语一出,身后跟随的小丫鬟都一脸痴迷,张氏紧紧偎着蒋奇,悄声问道:“这句怎么听着话里有话?我没听错吧?”
蒋奇嘿嘿笑道:“娘子没听错!”他耸着肩膀,好像准备看好戏。
“什么意思?不会是?”张氏踮起脚尖,以便离蒋奇的耳朵更近一些,她的音量可以压的更低一些。
“嗯,就是你想的那样。”蒋奇紧紧搂着张氏的胳膊,生怕她冷,不停摩挲着她的肩膀。
沈山连忙称赞,“这句妙!”一笑嫣然,晏然一笑,他意味深长地看向晏然。
晏然何其敏感,她早就收敛笑容,心中不快,声中带着薄怒道:“我也送你一句。”
温廷言不气不恼,两手拂了一下长袍,做出洗耳恭听的姿态。
“著有《澹轩集》的李滨老有一首《改过》,不知温公子可否听过?”晏然知道温廷言在学业上并不用功,高攀皇家亲事,目的就是能以举子身份谋个好前程,故特意问了这么一句,挫挫他的傲气。
果然温廷言尴尬一笑,李滨老不过是前朝落第举人,他的诗......他自然不会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