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说得天花乱坠,阮沨泞差点就要信了,麻木地在她的目光里频频点头,听她继续神神叨叨:“第三,也就是最恐怖的一种可能,我不是说过吗,神女可是当真会神术的,能够知天命,唤天神,一旦真成了她的眼中钉,被惦记住了,轻则小施惩戒,重则修改命格,变成真正的扫把星和天煞孤星可怎么办!那真是比死了还难受啊!”
阮沨泞终于听不下去了,拉过入戏太深的姑娘的手,写道:“含衣,你睡前究竟是看了什么话本子?”
“你怎么晓得我睡前看话本子!”
秋含衣瞠目结舌,在阮沨泞平静如水的眼神中默默低下头:“这个······呃······我虽然稍微添油加醋了点,但也只是合理地夸张化嘛······讲个故事而已,讲故事而已。”
阮沨泞继续注目她。
“好吧······”秋含衣老实交代道,“我就想试试这个理由在我爹面前能不能行得通,先在你这儿试试水。”
阮沨泞认真地问她:“含衣,你为什么不愿意嫁给皇上?是讨厌深宫,还是你已经有了心上人呢?”
秋含衣摇摇头,回答有些出人意料:“因为进宫会阻碍我四处游行的脚步。”
“我家世代为官,所以不愁吃不愁穿,自小没经历过风餐露宿,更没有入不敷出,食不果腹的日子,可能正如此,我才会想要踏遍世间大江南北,看尽天下万里河山。”她轻轻地叹了口气,“所以爹娘才会想方设法把我送进宫里,要断了我的念想,我啊,长这么大连常宁都没有出过,可当真是想知道外头的人间是如何一番景象呢。”
外头的人间。
阮沨泞漠然地想,这样一个乱世,扣除去暂时休战的时日,除了王公贵族,高官权贵家里,何处不是战火纷飞,狼烟四起,那般苦难的画面,多少人避之不及,居然会有人不识好歹地想要亲眼见识。
可秋含衣的下一句话,却让她彻底改观了。
眼前的姑娘郑重其事地说:“我听闻战争让百姓们穷困潦倒,流离失所,我虽然没有什么拿得出手的志向,但如果可以,我希望我去过的每一处地方,都能够或多或少帮助到一些人,以我微薄的力量,让更多人露出笑容。”
她说这些话的时候,嘴角含笑,眼里有光,真真切切是实打实的肺腑之言,阮沨泞一语中的:“含衣,你有没有想过,你其实不只是想要自由,你还想要拯救苍生,而这两个愿望叠加一起,未免太过贪心。”
“是么?”秋含衣若有所思呐呐着,“原来我不能既要自由,又尽最大的努力拯救苍生吗?”
“太难了。”阮沨泞毫不掩饰地表达出最直白的现实,“你若要自由,便注定无权无势,你若要助苍生,便必须站上高位,否则以你的一己之力,在这乱世中无异于螳臂当车,你若真想做成你所思量之事,要么你为官,要么你为将,要么······你为后。”
写下最后几句话的时候,阮沨泞紧紧盯着对方的眼眸,关注她细微的反应,而秋含衣并没有注意到,只是在其中一些字眼浮现之际眼睫一颤,随即打趣儿着说:“我才不想当劳什子皇后,没那包容雨露均沾的气量,也没那斗争三千佳丽的脑子,当官呢,又过于循规守矩,日复一日的应卯点卯,实在有些烦闷。”
她眼底染上一层淡淡的忧伤,有些苦涩地笑了笑:“你所言做将军的提议,我其实早就想过,既能走南闯北,又能帮助黎民百姓,何乐而不为呢?何况我自幼就喜欢翻阅兵书,舞刀弄枪,只是害怕太过特立独行,被家人责怪不守礼法,甚至若非你在面前先一步提及建议,我都不敢同他人说出这个念头。”
“为何不敢?”阮沨泞收起眼里的警戒,又换回了如常的表情,“你若想要什么,便直接和皇上说,你不说,他永远不会知道,就告诉他,你志在四方,告诉他你已经找到了自己想走的路,他若同意,你得偿所愿,那自然是再好不过的皆大欢喜,他若觉得有失偏颇,顶多责备两句,甚至碍于尚书令大人的脸面,可能连责备也不会有,不论哪种情况,于你,都没有什么吃亏的。”
寥寥数语提供给秋含衣暂时未曾想到的方式,她眼眸一亮,绽放出一个灵动的笑容:“对啊,反正等会儿就见到皇上了,这么好的机会,我不当面问他还要等到猴年马月,阿凝,你简直就是我肚子里的蛔虫,比我自己还懂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