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越想越觉得可行,越想越兴奋,自觉脚步也轻快起来。抑制住那份雀跃,思前想后,好好盘算起来。
崔逢月算准舒王定能找到崔行俭,那驿站、旅馆定是住不得了。决定在咸阳县僻静偏远里坊的民宅,先住下,待风声不紧之后出城一路往西,往陇右去。
但大魏律令,房屋租赁买卖都得通过庄宅牙人,问过邻里之后,与房主签订契约,再把契约拿到县衙登记。契约断断是不能写的,那与自投罗网没区别,只好先找个势利的庄宅牙人,偷摸给他些银钱,再胡乱编个令人生怜的由头,私下找一处房屋住下。
拿定主意,她匆忙在衣肆和脂粉铺买了些装扮所需之物,用早前跟着作画学了的一些遮掩妆容技法,改头换面。带好帷帽,出门找到了一人情通达的庄宅牙人。
拿了好处得牙人喜笑颜开,欢天喜地地带她往一处偏远破旧的小屋去,警觉的崔逢月发现远处侍卫正在四处搜寻,她当机立断,准备先在法讲寺住上几日再做打算。心中暗暗骂道:舒王这险獠,果真追来了。
刚入法讲寺的庙门,法讲寺就被侍卫衙役团团围住,所有男子立刻出寺庙,娘子夫人则要留在寺中,等验过容貌才能出门。她的装扮远远看着还能蒙混过关,要是细看,定是被舒王看破。她有些心灰意冷,以为定是逃不过了,人群骚乱之中一声“阿姐”救了她。
崔逢月来不及多想,跟着那唤她“阿姐”的小娘子从寺庙后门一隐蔽的狗洞钻了出去,跟她回了家。
一日之中,她钻了两次狗洞,心中暗哂,来日安定下来好好养只狗,在后墙多挖几个隐蔽的狗洞,跑也能跑得快些。
“阿姐,晚食做好了,快来用些。”
跑了一日,东躲西藏,人困马乏,饥肠辘辘,崔逢月端起一碗汤饼大口大口地吃了起来。
“玉玉厨艺精进了!”
这位唤她“阿姐”的小娘子正是王蓁蓁的妹妹——王玉玉。她把崔逢月错认成了王蓁蓁。
王玉玉有些面红,嗫嚅道:“阿姐你打趣我罢了!今日那些人为何要抓捕阿姐?”
吃饱喝足的崔逢月叹了一口气,放下陶土碗,说道:“先不着急说阿姐的事情,我倒想问问你,阿姐叫人去寻你,只寻得了那支簪子,说你已投井自尽了,到底怎么回事。”
“老鸨逼我接客,我自然誓死不从,走到后院准备投井,发现一娘子在后院树杈上已经悬梁自尽。她昨日被人玷污,事后正巧是我伺候。她告诉我她家住咸阳县,老鸨一直没有找到她的手实,才出了下策叫人先玷污她,逼良为娼。我与她样貌身量相似,当机立断,与她互换衣裳之后,将她投入井中,趁乱跑了出去。人投入井中泡了几日后,容貌就不易分辨了。阿姐,自小你就知道,我力气大,那日派上用场了。之后我就到了这里,平日里打柴为生,都是从后门给寺庙送柴火,常见一些流浪的猫狗从树丛的狗洞钻出来。”
王玉玉说得波澜不惊,崔逢月心里一阵泛酸。才十五,敢从死人身上扒下衣服,多勇敢坚毅的一小娘子。
王玉玉看着崔逢月神色凝重,关切地问道:“阿姐您是遇到什么难事了?”
崔逢月回过神来,有些无奈地笑道:“阿姐也是从妓馆逃了出来,惹了不能惹的大贵人,摊上大事了。那些人正是要来拿阿姐的。我在玉玉这住两日就走,不能把你连累了。”
刚才还笑着说险象环生往事的王玉玉,此时眼中泛起了泪花,毫无征兆,一把抱住崔逢月,哇哇大哭了起来:“阿姐,父母早亡,如今你我好不容易团聚,定是要在一起的!说什么连累,有了阿姐,才有家!”
崔逢月心中一阵抽痛。她生在鼎食之家,富贵荣华享之不尽,如今却有家不能回也不想回。王玉玉自幼与王蓁蓁相依为命,洁身自好,却双双落入卖入妓馆的下场,想必过往的多年,她们定是吃了数不清的苦头。
她与王玉玉也算同是天涯沦落人。崔逢月当机立断,带着王玉玉一起逃。
她轻轻拍拍王玉玉的肩安抚道:“玉玉,你听着,往后有阿姐就有家,过两日我想个法子,咱们逃出去,但一路上要吃不少苦,也怕是不太平。”
王玉玉抬起头来破涕为笑:“能与阿姐一道,什么都不怕!再说了,阿姐比我娇柔,不会比我更能吃苦。”又借着烛火,多看了崔逢月几眼。
崔逢月有些心虚地低下头,乘势虚遮着半边脸,装作不经意问道:“玉玉这是瞧什么呢?”
王玉玉挠了挠头,犹豫再三还是开了口:“我瞧阿姐有些不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