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无比热烈地吸引着江绥,然而她浑然不知。
这次因什么而冲动?喜欢会倾尽一切,那么放弃也当干净利落。林山雪松开的手让一切奔向未知,江绥不可遏制地心慌。
整洁的沙发上突兀的一块,摊着一条毯子;没吃完的零食随意放着,碎屑掉在茶几上;墙角靠着林山雪的琴,风吹起她晾在阳台上的衣服……房子里不知不觉充满她的痕迹。二人沉默着,林山雪忽然扯开领口,露出锁骨上的纹身,一步一步朝他靠近。
“不是问我身上的纹身是怎么来的吗?”不同于江绥,林山雪热衷于展现出各种表情,她经常笑,可她的笑并不令人感到开心或温暖,她的笑是日暮时分的海,荡悠悠的浪花,低飞的海鸟,还有忧伤得无可救药的夕阳,她指了指只有半截的飞机,“我父母的赔偿金。”
用父母的赔偿金给他买了昂贵的礼物。
几乎是一瞬间,江绥看向那副还没拆包装的画,林山雪又上前一步,嘴唇快贴到他的下巴,她用很轻的声音,像在蛊惑:“怎么了?现在不想要我的礼物了吗?”
轻描淡写的一句话,赋予了这幅画无比沉重的重量。江绥心中闪过很多念头,拒绝、愤怒、震惊、心疼……林山雪总是让他不知道该拿她怎么办才好。多一分怕她厌烦,少一分怕她消失。骗她说在改论文,其实他翻遍与认知疗法相关的书籍,找了无数与bpd相处的真实案例,江绥精心计算着每一句对林山雪说的话,不想让她感到有束缚,但又要她明确的知道,不管发生什么,他永远和她是一边的。
江绥第一次如此坦荡地承认自己的私心,他所做一切不光是为了林山雪好,他想让她离不开他,他甚至还不确定,林山雪对他的依赖到底是对关心的渴望,还是某种他所期待的感情,就如此自私把意识不清的林山雪划入他的领地。
但林山雪就是林山雪,她仿佛生来就是让江绥意外的。
很多话涌在嘴边,但说什么好像都不能表达他最真实的情绪。闭上眼睛,再睁开时,已经收敛了所有。
手搭在她的腰上,低头落下一个很轻的吻,那几乎不能算吻,只是唇瓣轻轻触碰了一下,但却比林山雪看过的所有电影里的吻来得更猛烈,在她心里掀起惊涛骇浪,久久不曾平息。
江绥说:“没有,我很喜欢。”
然后放开她,去找工具。
站在椅子上,螺丝钉对准雪白的墙,林山雪在不大的敲击声中回神,怔怔看着江绥的背影,视线下移,看见拆开的画。同一幅画,有人看见的是不想回家的少年,有人看见的是回不了家的少年。
“用爸妈的生命换来的赔偿金……”林山雪喃喃道。
江绥的手一顿,没回头,继续把钉子嵌入墙中。
“我想把全部的钱扔进海里,和他们一起腐烂,”林山雪好像在说给江绥听,也好像在说给自己听,“后来一想,其实也挺好的。”
把画挂上,江绥的注意力全身后,林山雪抽空指导他,“歪了,往右一点,”又听她继续道,“不用追求好的成绩、名牌大学,不用考虑未来,就算我在床上躺一辈子,也不愁吃穿,不受束缚,多少人梦寐以求的日子呢,你说对吧?”
她的语气再轻松不过,好像她的人生真的因为这笔钱而无忧无虑。江绥从椅子上下来,看见她垂下身侧的拳头不停颤抖。
“我什么都不用管,可你不一样啊。”
“你有父母,有朋友,有名,有钱,有追求,有烦恼,有想做的事,有不想做的事,有为难的事……”她快说不下去,蹲下,头埋进膝盖,声音断断续续,最后只剩呜咽与喘息。
江绥蹲在她对面,轻掴她的背,他没有让她不要哭,安静地等她发泄。身后的画上,所有人都是一道黑影,藏着不为人知的情绪与脆弱,外表的冷肃,言语的不在乎,什么也代表不了。
哭声逐渐消失,肩膀偶尔抽动一下,江绥怕她腿蹲麻了,摸了摸她的发顶,强迫林山雪抬起头来。额头发红,脸颊很烫,江绥慢慢吻掉脸颊上的泪水,表情虔诚地让林山雪忘了哭泣,然后捧着她的脸,手指在眼下轻拭。江绥没有陷入糟糕情绪的漩涡,他只是问:“又不吃药?”
这是显而易见的事。
坐在沙发上,江绥递纸给她,林山雪一把抢过来,扭头不看他,在对方要生气之前,先发制人的生气,效果上除了火上浇油,起不到什么用,但声势上是弱不了的。
指甲无意间剐蹭到江绥的皮肤,林山雪又去看,被江绥逮个正着,“没事,不疼。”
她才不关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