顺子开始咋都不愿去结账,人家老板见面就问,就催。后来,是素芬让他去结,他才硬着头皮去结了。菊花一共住了八个晚上,一晚上是二百四,顺子死缠活缠的,最后打了六五折,人家算是给了大面子。不过,菊花还签单,吃了八百多块钱的饭,消费了人家房间里摆的小吃、啤酒、矿泉水、巧克力,用了人家的一次性毛巾,还打了人家一面镜子,合下来也近四百块,反正算来算去,最后,人家把面子给到底,总共还是结了两千多。掏钱时,顺子的脸都快气歪了。好在人是出来了,这个无底洞,倒是堵上了,他就十分感念着瞿团长。他又专门去了一趟瞿团长的家。瞿团说,这娃的这根筋,只怕是拧得厉害,还得慢慢来,让他不要着急。他急也没办法,就只好先由着她的性子去了。
就在这时,顺子又接了一宗大活儿,一个地产商,在西京城东,圈了一大片地,要搞一个大型答谢晚会,据说,不仅要把全国一流歌手和港台明星一网打尽,而且还要请美国的摇滚歌星来助阵,舞台当然是要超一流的豪华气派了。从总体策划,到整个晚会的实施,自然与顺子没有关系了,但他分到了一杯羹,并且是一杯过去不曾尝到的美味佳肴。整个晚会基础装台部分,全部由他的团队来完成,时间是半个月。总导演开会那天,顺子在场,那是在西京城最豪华的超五星酒店开的,顺子进过多次五星酒店,那都是从后门蹬三轮给人家拉东西,从正门进来,并且还堂而皇之地坐在会议室里开会,这是第一次。他甚至有一种莫名的兴奋和昂扬的斗志,觉得这回,可能是要跟这台晚会一起,出大名了。以后西京城提起这台晚会,台谁装的,是他顺子的班底,那岂不要做西京城装台的垄断生意了?
顺子在倾听总导演的晚会阐述时,甚至激动得浑身都有些颤抖。总导演一口京腔,据说是京城来的“金牌大导”,底下也在疯传,说这人跟中南海的大人物都有关系呢。总剧务在开始介绍他时,一口气说出了他执导的十几个全国著名晚会,顺子虽然一个都没听过,但那渲染、那阵仗,已使他肃然起敬得只差匍匐在地,聆听教诲的份儿了。
总导演满脸的胡子,有些像美国人抓的那个本·拉登,头顶倒是寸草不生,毛发有一种长倒了的感觉。他一边口若悬河,大肆渲染着晚会《金秋田野颂歌》的宏伟构想,一边不停地拿着一个十分精致的木梳,在一毛不拔的脑门顶上,上下左右地来回梳个不停,让人看着老想发笑,但会场里,却严肃得没有人敢笑出声来。因为总导演说,这是在搞一次真正的艺术,他要让西京,甚至全国,乃至世界,永远记住这个晚会。他的口号是:令国人震撼,让世界惊奇。他要求所有工作部门,都要不为名,不为利地为艺术日夜奋战,直到取得最后胜利。顺子激动是激动,但他到底还是不能为艺术,彻底改了算老婆账的毛病,听着听着,思想就跑了毛,他在算这半个月,自己到底能挣多少钱。
这趟活儿,还是寇铁给他介绍的。寇铁在这趟活儿中,也只是负责装台这一部分的剧务,人家总剧务是说京腔的。好像总剧务下面,还有一个剧务主任,寇铁就归那个剧务主任领导。他归寇铁领导。寇铁找他时,说装台部分,一共是三百万,但有二百万,都是租设备用的,这一部分不归他寇铁负责。剩下一百万,就是搭建舞台、安装露天池座、还有环境布置的,反正只给他顺子十万,让他弄三十个人,负责搭台子,搞临时池座,以及环境布置。他死磨硬缠的,最后寇铁又给他加了五千块。不过,却要他按三十万元签合同,寇铁说,这是剧务主任的意思,人家还要打点上边的人呢。顺子开始有些不愿意,觉得让这帮人把自己亏得太狠了,就说无论如何得加到二十万他再签,可寇铁又加了五千,就再也不加了。顺子想,各算各的账,这毕竟是自己此生装台最大的一单生意了。他毛算了一下,要是顺利,十五天下来,给大家分过后,自己可以拿到一万多,如果再让素芬加进来,他们两口子,可以分到一万五十块左右,咋都是合算的。加上这样上档次的晚会,落个名分也是值得的,他就只担心,给人家把台装不好了。
总导演讲完话,顺子还是习惯性地蹭到了人家跟前,想说几句话。他是几十号人的头儿,不出这个面是不行的,他得跟所有管事的人拉熟,拉熟了,有些书就好商量,有时也能少吃好多亏。这是他多年装台的经验。
这个总导演的势,毕竟是太大了,顺子蹭到人家跟前,还是有些慌张:“总、总、总导讲得太好了,到底是京城名导,大导,金牌导,高,实在是高!您老放心,我保证把台子给您搭好,并且准时交台,让您按时合成,绝不拉艺术的后腿。”
总导演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地问:“你,干吗的?”
寇铁上边的那个剧务主任急忙上前介绍说:“这是具体负责装台的。”
寇铁害怕说不清,也急忙凑到跟前说:“这是西京城最好的装台公司,他是头儿,叫刁顺子,刁经理。”
“刁德一的刁吗?”总导演似乎有些兴趣地问。
顺子急忙点头:“是的,刁德一的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