瞿团和靳导这阵儿最操心的,还是两个主演的问题,十点半,如果人来了,一切都好说,如果不来,麻烦可就大了。
瞿团一再要求自己要保持镇定,但心里还是有点慌乱,毕竟这事有点大。不过他终是已有了思想准备,一旦罢演,他甚至连给全团怎么宣布、怎么讲话的腹稿都打好了。脓包要烂,就彻底让它烂去,烂穿头了,也好下猛药彻底治一回,免得总是让人这样作难。
十点半过了,十点四十都过了,两尊神还没来,全场所有人都拿眼睛在盯他,看他今天这戏咋朝下唱哩。昨晚他“发飙”的事,半夜时分就已传遍全团了,有人在微信上说:老瞿这回一来首都,就先补钙了,硬着呢。
可顺子听说,瞿团倒是硬了,但今天这戏,可不一定能唱成呢。
瞿团的头发,几年前就花白了,也许是光线的原因,今天看上去,显得更是白得不见一点青丝了。有人感叹说,老瞿真的是老了,老得有些太快,快得真的像那句成语说的:白驹过隙。那蓬白发很乱,但很有味道,蓬蓬松松,自自然然的,更像是某张老照片里,那些已经远去的老艺术家的头颅。
这个头,这张脸,现在正聚焦着一百多双眼睛哩。
顺子老是为这个白花花的头颅,捏着一把汗。
瞿团连住看了几下表,时间已指向十点五十五分了,他想再等等,再等五分钟,如果十一点整,人还不来,并且确定人再不来了,他就要发布重大决定了。
就在他都觉得快彻底绝望的时候,突然,那两尊神来了,他俩是从两个不同的太平门进来的,头都扬得很高,进来谁也不看,就独自坐下了。
全场立即傻眼了。有些眼光里,明显还有觉得戏是有些不够劲道的成分。
虽然迟到了,但瞿团还是有一种千斤巨石突然落地的感觉。来了好,来了就好,他心里,甚至突然对两个娃,还产生了一种几乎是迅速要发起烫来的感情,他甚至都想哭。两个娃娃,毕竟是来了,算是没把他的那点老面子,彻底剥掉。啥叫顾全大局?这就是顾全大局了。演崔护的,刚过而立之年,演桃花的,也才二十七八岁,社会上捧的人多,两只脚找不着地,搁谁,也都是在所难免的事。试想,一个人,整天面对着千人捧,万人忽悠的场面,要清醒,要冷静,要自控,要弄清自己的半斤八两,那是多么难的事呀。就连毛主席那么伟大,在“文革”时,不是也有被“万众欢呼”得昏了头的时候吗,更何况,这是两个唱戏唱红了的年轻娃娃。这些年,他们也的确把力出了,当主演的辛苦,做团长的是比谁心里都清楚的,真的很不容易!遭嫉恨,不宽容,恨不得他们出个事,连根把他们薅了去,这些心态,包括那些可恶的做法,他都是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但他在这一行干得长了,见得多了,就对特殊人才,有了一份特别的爱怜与珍惜,不包容,不善待,大小有个事,就一棍子打死,连小人物也成长不起来,还别说参天大树,艺术大师了。啥好摊摊也都能被打散伙了。他们闹了,但最终来了,就说明他们做人做事,还是有尺度,有底线的。娃们只要来了,那老瞿就还是他们的“保护伞”,还是他们的“黑后台”。他不怕别人说他缺钙,说他没原则,说他是“清政府”、“李鸿章”。娃们只要来了,那他瞿养正就还做这个无能的“清政府”。娃们不犯错误,让谁犯错误去?来了,就是认识到错了,那他就还得把娃们往起促。
过戏刚开始,他就悄悄吩咐办公室:“中午弄些稀饭,再弄点清淡一些的菜,蒸两份鸡蛋糕,稍嫩一点,给两个娃端到后台去,两人都还打吊瓶着哩。”
办公室主任就笑着说:“可按摩呀,瞿团。”
他没言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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