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场女子中,被掳以前身份最高,见识最多的,就是白明薇无疑。
可饶是她在京城时,也是没有资格参加宫宴,见到那些真正的天潢贵胄的。
白明薇不知长宁公主样貌,却知这位公主的母妃是贤妃,外家是徐国公府,而先前和他们一起流放北关的几家人里,就有与徐国公府有着紧密关联的卫家。
甚至出京之时,徐国公府还特意派了人来为卫家送行。
“公主可记得您那表叔家的姐妹?”白明薇并不知道卫云岚与长宁公主的年纪,究竟谁更大上一些,只这般含糊其辞地试探。
问出口的同时目光紧紧盯住长宁公主的双眼。
只见长宁公主微微一愣,随即便反应了过来,“表叔家的姐妹,你说的……可是云岚?”
白明薇心底最后一丝疑惑 也被打消,面上浮现恭敬与感激,带头朝门口跪了下去,“民女拜见长宁公主……”
“快别讲究这些虚礼了!”
长宁公主一把合上身后大门,声音仓促地问:“你们可知,赫连部要让你们今晚在宫宴上表演什么?”
众人惨白的脸色,与绝望麻木的眼神,已经给出答案。
就在这时,一片轻薄纱衣,与披散着的长发当中,忽然冒起一颗束着金冠的脑袋。
长宁公主心下一惊,猛地后退半步,后背抵上大门。
白明薇剜了突然起身的赫连乎林一眼,急忙对着长宁公主解释:“公主,这是赫连部的二王子,赫连乎林。”
长宁公主眼底的惊惧敛起几分,看着那头戴金冠的北蛮男子,望向旁边身披红纱、气质温婉的大雍女子时,眼底化不开的温情,与显而易见的慌张,猜测道:“那你就是西北军白将军家的长女,白家大姑娘,明薇?”
白家的事,长宁公主从羽七口中听了不少。
除了流落北蛮的白大姑娘,白家还有一位四姑娘,头部受创,至今仍记不清楚事情。
还有病倒的白将军夫人,为了一大家子不散,一把年纪还在咬牙苦苦支撑的白老夫人……
为大雍战死的忠臣家眷,落得如今境地,实在是她那一言难尽的父皇愧对他们。
大雍愧对他们。
“公主竟知晓民女名字。”白明薇眼中满是惊讶。
她父亲虽被人恭称一声“白将军”,却也只是西北军中一名小小的四品游击将军,哪怕是在西北边关,头顶都还有着几座大山,更别提放到京中,根本不值一提。
“白将军大义,白姑娘亦是女中英杰。”长宁公主毫不吝啬地赞颂道。
单凭白大姑娘在这种关头,还不顾自己安危,坚定与其他人共进退,为大家搏一线生机,就当得起这份敬佩。
“公主谬赞了。”白明薇谦虚地扯动了一下嘴角,瞧着静悄悄地屋外张望了一眼,收回目光,略带期盼地向着长宁公主问道:“公主,不知我们如今当要如何?”
数十双期盼的目光同时落到长宁公主身上。
长宁公主攥紧垂在身侧的拳头,直接戳在先前还未消退的血痕上,刺痛阵阵。可这疼痛,却远比不上此刻心头涌起的沉痛。
这一刻,她无比痛恨自己的无能为力。
面对这样的困局,她并未比自己的父皇强上一星半点,同样软弱,同样无能,无法给予自己应当庇护的人一条生路!
嘴唇轻颤,顶着一双双期待的目光,长宁公主狼狈地吐出三个字来。
“对不住……”
“本宫无法救你们离开此地。”
长宁公主咬了下嘴唇,艰难地继续说出后面的话,“今日来此,我带了煤油与火石。”
屋中霎时一静。
透过长宁公主内疚的目光,众人仿佛读懂她此刻心中的无奈。
长宁公主无法救她们离开这里。
煤油与火石,是放火需要的。
公主冒着被单于怪罪的风险,偷偷来此,是想送她们最后一程体面……
白明薇紧了紧手心,“公主,我们沦落至此,是因蛮人,是因那群不作为的荒州官员,与您无关,您无需因此自责。”
“您能来找我们,我们已经十分感激了。”
话虽如此,但白明薇与身旁身披轻纱的大雍女子们,眼底还是忍不住流露出绝望之色。
就连跟在北蛮单于身边的长宁公主,都没有办法救下她们,难道说她们今日真的就只有死路一条吗?
如果都是死。
遭受非人般的折磨与凌虐后死去,与体面的死。
似乎后者更要强上许多。
众人眼底透出悲壮,与想清一切后的决绝,“与其屈辱的苟活,不如有尊严的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