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紫衣还是有些天真,得再刺激她一下才行。
“紫衣姑娘,这件事你还是别插手吧。我带他们去碰碰运气。”
江闻先带着疍民们到了佛山的各家武馆打听,什么地方能够收留这些可怜人。
如今的佛山由于是与湖北汉口镇、江西JDZ、河南朱仙镇并称“四大名镇”,陶瓷、纺织、铸造、医药四大行业鼎盛南国,习武之风也非比寻常,佛山镇里武馆鳞次栉比,还包揽了货栈、走标、护院、送人诸多行当,然而也还没形成后世门户森严的模样。
此时这条武馆街上的招牌都直抒胸臆,跟卖货一样写着自家武学流派,密密麻麻恨不得把招式都写出来。
江闻一行乍一看去就有宋太祖拳三十六势,芜湖下西川二十四势、秣陵关打韩童掌拳六路、四路南拳、九路北拳、六路西家拳、曰温家钩挂拳等等,更受欢迎的还有兵械武馆,挂满了棍法三十一家、枪法十六家、刀法十五家的流派。
这些武馆教头们见到江闻打着旗号上门也颇为客气,可一见到疍民们出现就连连摇头,仿佛看见了瘟神一般模样,就差把脑浆摇匀了。
“江掌门果然是有古仁人君子之风,扶危济困敢为人先,张某佩服万分,恨不得也同倡大义。”
绵张短打的教头和江闻切磋了两手绵掌,已经佩服的五体投地,却还是不愿意收容这些疍民。
“我们佛山这儿拳刀剑棍包容并蓄,皆是应了当年戚少保抗倭之义旗南下,本应该侠义为先救人于水火,可这些疍民实在无法,还望您见谅……”
幸好这些武功门派都和凤家五虎门不共戴天,江闻带着疍民走了一条街,也没发现有五虎派的人过来搅扰。
江湖救急无果,江闻只能带着怒火中烧的袁紫衣和疍民们,随后来到了佛山镇上的乞丐窝,想问问他们能不能收留这群可怜人。
他的本意倒不是把疍民弄成乞丐了事,而是借用乞丐的身份遮掩一番,混入外地等风头过去,再寻个善地安置。
可管事的瘌痢乞丐为难了半天,竟然也没有点头接受这些疍民的意思,眼神里是带着七分的无奈和三分的鄙夷,自顾自叉着手歪着脑袋觑看疍民们,仿佛看出了什么。
“贵人,这些是疍民吧……”
疍民以船为家,生活水上,终日在风雨炎日中奋斗,所以身形外观上就与平常人不同,人人都身体结实,面黑如漆。
不仅如此,瘌痢乞丐还一眼就看出他们世代生活在船上,风浪大船舱窄,长期盘腿坐着导致腿脚畸型扭曲的特征,这些是良家打渔不会有的,想了半天才无可奈何地开口说道。
“贵人,这件事我做不了主啊,不然您还是问问我们会首吧……真要收疍民这事,实在是不敢坏了规矩啊……”
江闻耐心地又打听消息,才发现这些疍民的处境,竟然比他想象的还要更糟糕。
瘌痢乞丐为难地介绍道,首先从穿着上,这群疍民穿着就跟寻常人不一样的衣服,通常都是黑色或蓝色的破衣烂衫,就算好衣服也绝不是纯色,而是剪碎了用几块单色布缝接起来——这般衣服体面人是不穿的,这样做的目的,据说也是怕衣服被抢走。
而衣服会在光天化日被抢,还只是疍民悲剧的一个微不足道之处。
这些疍民毫无地位,平时甚至不被允许上岸,一上岸就要挨打或被抢去衣服,因此就连沦落当乞丐、接受施舍的机会都没有,想讨饭的话碗都会被人打碎。
疍民男人们飘荡江海之间,一旦风暴出现,往往船翻人亡,使家庭失去主力。这时女人再要强也无能为力,有时就只能做了妓女。
摆在乞丐们面前更现实的问题是,一旦他们接收疍民的事情被发现,很可能连他们都要不到饭,最终连累整群叫花子都被人打成疍民一并欺负。
“善人,不应让你为难了,只要稍稍开恩就好……”
疍民中的成年人苦笑着,从人群里推出几个人懵懂的小孩子。这些孩子脏兮兮的,由于水上生火不便寻常只能生吃河鲜,故而身体十分瘦弱,头上还生了很多虱子。
“就收我们的孩子当乞丐吧,他们年纪还小,看不出曲蹄模样,养长几年就没人知道了。我们死了就死了,只可怜这些孩子……”
几个疍民老人也流着泪不说话,抱着自家孩子不放手,只有当小孩们用疍家话问着自家大人要去那里,老人们才搂紧了说道:“去要饭过好日子了,就跟咱们过年那样到城里要饭,以后都有吃不完的好东西了……”
袁紫衣皱着眉头问疍民,这些话是什么含义。
几个成年人告诉他们,如果连日出海都打不到东西没有渔获,全家被迫饿着肚子,就会让老人带着孩子冒险上岸要饭吃,至少还能有口热乎的不至于饿死。
话音刚落,袁紫衣的手已经又握住了银丝软鞭,眼中杀气弥漫,吓得瘌痢乞丐连连后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