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六章 秋坟鬼唱诗

鼓乐阵阵背后透露出的呕哑无力、勉强行进之中察觉到的脚步虚浮,都让眼前这一幕显得多少有点诡异,越发令人不敢期盼这条路的尽头。

然而不仅仅是村民,江闻仔细观察了一圈后发现,就连精神意志远超常人、武学造诣也殊于凡俗的严咏春,此时也掩盖不住精神上的疲惫,只剩下眼底燃烧未熄的坚毅之色,在帮助着她抵抗着外界传来的重压。

“严姑娘,你还好吧?”

江闻抬眼一望就知道,这是神思虚耗,思虑过度的症状,长此以往很可能对精神造成损害,于是出言询问。

严咏春勉强一笑,皎好面庞在月光下显得有些苍白。

“我没事的,江掌门。村里最近不太平,容我我到了前面再告诉你原委内详。”

幸好章丘岗村并不太远,众人望着道路起伏而去,很快就来到了一座小山丘旁,看见一片疏密有致的树林,其中显露出一条羊肠小道。

众人于是又匆匆忙忙地穿过一座雕刻着“海不扬波”的石牌坊,终于看见村屋民房错落的样子,外表上看去安谧宁静,村子正陷入深夜的沉睡之中。

然而靠近一看,江闻他们才发现这村子房屋虽整洁,可屋檐之下密密麻麻覆压着一排白纸灯笼,上头的红色奠字清晰到几乎狰狞,迎风晃动不息,竟然留下一片鲜血淋淋的影子。

就如袁紫衣先前所说,章丘岗村的年轻人受人哄骗下水溺亡,如今几乎是家家戴孝的惨状,本就六神无主之时,难免更加魂不守舍。

当江闻一行来到挂满白纸灯笼的屋前,一直走过面前的村民却各个目不斜视,脚步越来越快,几乎是小跑起来躲避着自己的住所,竟是连一眼都不肯看去。

袁紫衣不免心生疑惑,转头悄悄看向道路两侧的村屋民宅,走马观花般忽略掉千篇一律的矮墙茅顶,想觉察到事情的吊诡之处。

她在逼窘狭小的村屋民宅前走过,只见屋中灯火昏暗、乱影纷繁,竟然还不如白色灯笼照耀的门口来的明亮。

在一间间村屋的影影绰绰中,袁紫衣隐约看见有人站在某個房门之中招手问候,穿着颜色褪尽的素麻外衣,微微弯腰垂首,完全看不清神色面貌。

袁紫衣猛然察觉异常,迅速停下脚步,飞快地退回刚才窥见白影的房屋门前,可这一次她却只觉得头皮发麻,冷汗瞬间浸湿了后背。

“紫衣姑娘,你怎么了?”

江闻也好奇地停下脚步,来到呆立不动的袁紫衣身边,却被她冰冷出汗的手掌瞬间攥住,另一只手坚定指向了屋内。

“我……我刚才明明看见,有人在屋里招手的……”

江闻心中一跳,也看向袁紫衣所指的方位,却只见到灯火幽微的村屋民舍当中,突兀地点着两盏昏黄微弱的油灯,而旁边的白色蜡烛早已燃尽,化为供桌前那一滩融化殆尽的蜡白痕迹。

洞开的门板上贴遍惨白符箓,密密麻麻极像是阴暗处滋生的霉菌斑点,但袁紫衣所说的招手之人全无所见,只有一口硕大黑棺摆在正堂当中,而棺盖单独立在一旁,缠绕着一匹又长又厚的粗麻,堂中地板上还滴落着一些可疑而腥臭的水渍。

“阳宅阴居,神人守户……”

江闻喃喃自语,果然发现了黑棺前头的供桌之上贴着一张大红纸张,并用粗劣旷迈的笔法,画着一位龟形鹤背、大耳圆目、胡须硬如铁戟的长髯神人,身穿大红袍服,怒对着江闻的目光。

“就是不知道他们怎么会把尸体放在家中,屋里却没有人住?”

在这种极度的心理暗示下,江闻也不确定袁紫衣究竟是看见了什么,但他清楚久留无益,便立刻拉着她离开那处民房了。

一路看过去,江闻发现每间村屋民舍都大同小异,千篇一律地皆是当堂黑棺、红袍神人,屋间歪斜甬道也看不到一丝人影,整座村子都像被死人所占据,化为一处诡谲阴暗的鬼村。

道路尽头是一座气势恢宏的巍峨庙宇,鱼贯而入之后发现,庙里竟然住满了惶惶不安的村民,纷纷从仪门到大殿前露天而居,仿佛只有在近在咫尺的神明庇佑下,才能换来一丝心慰。

庙门上写着“南海古庙”四字,屋顶的正脊侧脊采用石湾陶瓦、博古花板,上有飞龙戏珠,鳌鱼镇脊,彩凤朝阳,神兽护卫种种形造,无不是结构精巧、巍峨恢宏,正符合这座轩昂大度的庙宇之风。

沉默了一路的严咏春,在踏进南海庙大殿的那一刻,才深深地吐出一口气,眼神中透露出一丝茫然无奈,却似乎没有发现袁紫衣神情的异样。

“江掌门,这几天我们在村里见到太多离奇诡异的事情,实在不知道该如何描述……”

严咏春站在大殿之中,看着神龛中穿着大红蟒袍的威严神像,娓娓说出近来遇上的事情。

章丘岗村身处江畔海口,最早不过是突兀于西江畔的一处山崖,历来都有些江怪石蟠的异闻,就连脚下这座巍峨壮观的南海古庙,也是往来江海的海客商旅捐资修建、护佑平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