丛容和温少卿送了人回来,一出电梯就看到电梯口蹲着一个柔柔弱弱的小姑娘,正哭得梨花带雨,本来小声啜泣的人一抬头看到她哭得更委屈了,“容儿……”
丛容眼前一黑,咬牙切齿,“叫我丛容!”
小姑娘可怜兮兮的,怎么看都像是被始乱终弃的样子,温少卿歪头看了丛容一眼,嘴角挑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然后开门回家。
不知道为什么丛容耳边忽然想起钟祯那句“我表姐很多女人追的”,不知道温少卿是不是也想到了,他不会以为她们俩……吧?
一想起来就生气,转头瞪了钟祯一眼,钟祯吓了一跳,马上跟上温少卿,“表姐,你先招呼程程姐,我去温老师家给他看论文,一会儿你忙好了,我再过去找你啊……”
周程程可怜兮兮地拽着丛容的衣角进门,丛容也不理她,回房换了衣服,顺便把赃物藏好才出来。
周程程坐在客厅里径自啃了一盒酸奶和半盘水果之后才眼泪汪汪地看向丛容。
丛容心烦,“快说,这次又怎么了?”
周程程一听她问眼圈很快又红了。
丛容无语,强压着火气柔声细语地开口:“大小姐啊,你怎么说也是名校法学院毕业的高才生,你‘自甘堕落’为了近距离围观各类奇葩案件去法院做什么书记员就算了,可遇到事了除了哭就不会别的了,这算怎么回事啊?”
周程程和丛容是留学时认识的,两人又一起回国,周程程同志胸无大志,平日里真的如丛容所说近距离围观各类奇葩案件,她乐在其中,时不时和丛容分享。可不知这个漂亮的软妹子是怎么招惹到月老了,情路坎坷得让人不忍直视,每隔一段时间就会来找丛容哭诉,丛容早就习以为常了。
周程程终于收拾好情绪,“我特意挑了今天平安夜。呜呜呜……跟我喜欢的那个……同事表白……呜呜呜,他说他现在想好好工作,不想谈恋爱,可是下班的时候我就看到他和另外一个女同事牵着手有说有笑地走在一起……呜呜呜……他为什么要骗我……”
“你没听过那句话吗?如果一个人告诉你他不想谈恋爱,并不是真的不想谈恋爱,而是不想和你谈恋爱。”丛容递了张纸巾过去,又一脸疑惑地问,“你先等会儿,周三的时候你还跟我说,你的游泳教练怎么怎么有魅力,怎么今天忽然跟同事表白?今天才……”
丛容瞄了一眼手机,“嗯,今天才周六。”
周程程忽然停止了呜呜,一脸平静,“哦,我已经不喜欢肌肉发达的汉子了,我最近喜欢文质彬彬的斯文汉子。”
丛容彻底不想说话了,正好门铃声响,她站起来去开门。
一打开门,温少卿站在门外,还没开口就看到那个女孩从后面小跑着扑进丛容怀里,“容儿,你不要走……”
丛容一脸错愕地看着周程程,再看看温少卿精彩的脸色就知道他想歪了,她经过今晚彻底知道了学医的人的脑洞有多么污,极快地开口解释:“我们真的不是你想的那种关系!我不喜欢女人!她失恋了才来找我的!”
温少卿笑了一下,那个笑容怎么看怎么别扭,丛容硬着头皮问:“什么事啊?”
“现在没事了。”温少卿耸耸肩,转身走了。
关了门丛容一巴掌挥过去,“周程程!我限你二十分钟内把事情想清楚,把解决方案想好从我家滚出去!”
周程程和丛容重新坐到沙发上,开始了没什么营养的问答。
“你说我应该怎么办?”
“抢回来。”
“我不想做第三者。”
“还好你的道德底线还在,那就放弃吧,再找一个。”
“我不舍得。”
“别烦我!”
“……”
周程程忽然问:“刚才那个男人是谁啊?”
丛容面无表情地回答:“邻居。”
周程程眼前一亮,“要不我跟他表白吧,我觉得他看上也挺斯文的。”
丛容一脸敷衍,“嗯……去吧,出门直走,他住对面。”
周程程是个行动派,很快就去了,可回来的速度也很快,而且是哭着跑回来的。
丛容知道她肯定被虐了,不过还是想知道发生了什么,“怎么了?”
“我跟他表白,他没说什么,我又问他要电话号码,他给我了一个电话号码,我刚才打过去,是个精神科医生!那个医生说是熟人介绍的会好好给我治病,我又没病!呜呜呜……”
丛容忍不住捂着脸笑起来。
周程程却恼了,“你还笑!今天平安夜啊!我连着失恋两次!”
丛容却对她疯疯癫癫的行为早已习惯。
过了半小时丛容把周程程送到电梯口,等电梯的时候她开口:“你啊,别整天疯疯癫癫的了,找个正经人谈恋爱过日子去!”
周程程心情明显好了很多,没正经地问:“那你娶了我呗?”
温少卿拎着垃圾出门,两个人听到齐齐转头看过来。
恰好听到这句,他轻咳一声,“打扰到求婚了吗?需要我做证婚人吗?”
丛容没理他,转而瞪了周程程一眼,“你学过《婚姻法》吗?中国的哪条法律说允许同性结婚了?”
周程程笑嘻嘻地揽着丛容跟温少卿打招呼:“嗨,帅哥,扔垃圾啊,我帮你带下去啊。”
温少卿礼貌地点了点头,算是打了招呼。
丛容主动伸手去拿他手里的垃圾袋,“我带下去吧。”
温少卿点点头,边递给她边开口:“我们医院的精神科还是不错的,有需要的话随时开口。”说完又看了周程程一眼才转身回家。
周程程立刻不乐意了,对着他的背影抗议,“我没病!”
温少卿回到家的时候就看到钟祯坐在沙发上出神,“不是让你把论文拷到书房的电脑里吗,怎么还不动?”
钟祯难得一脸严肃,看着温少卿踌躇半晌才开口:“温老师,您喜欢我表姐吗?”
温少卿在他对面坐下,“你问这个做什么?”
钟祯欲言又止,又犹豫了半天才很是为难地开口:“您不是说有喜欢的人了吗?刚才又让那么多人误会您和我表姐。您这样不好……”
温少卿这才明白他的意思,反问道:“为什么我说喜欢的那个人就不能是你表姐?”
钟祯皱眉,“可是那个时候您和我表姐还不认识!”
“是吗?”温少卿微微一笑,“看来你也不是那么了解你表姐嘛。”
钟祯受不得激将,立刻原形毕露,“我怎么不了解我表姐?!我连她的初恋是谁都知道!”
“初恋?”温少卿摸着下巴,来了兴趣。
钟祯开始吊温少卿的胃口,“而且还是暗恋呢。”
温少卿越听越觉得熟悉,“暗恋?”
钟祯却忽然闭口不提了。
温少卿主动出击利诱,“论文可以晚两天交。”
钟祯立刻没骨气地招了,“我上高中的时候,表姐带我玩过一个游戏,她在那个游戏里遇到一个人,然后就爱上那个男人啦!”
温少卿垂着眼眸,不知道在想什么,声音也低了下去,“后来呢?”
钟祯一脸遗憾,“后来那个男人说了和您一样的话啊,他有喜欢的人了。”
短短的一句话听得温少卿眉头一跳,他深深地看了钟祯一眼,略一思索,“他说他有喜欢的人了,是你表姐告诉你的?”
“不是。我表姐不知道,是我……”钟祯忽然顿住,一脸惊恐地捂住自己的嘴,半天才故作镇定地开口,“反正我知道。”
温少卿也不追根究底,“所以……你是怕你表姐对那个男人念念不忘,所以才急着给她找男朋友?”
钟祯耷拉着脑袋,“是啊。”
温少卿忽然想到了什么,站起来,“不说这个了,去书房拷论文吧,我正好给你看一下,你抓紧回去改。”
两人去了书房,温少卿打开电脑,钟祯站在电脑旁边看着桌面上熟悉的游戏图标,指着屏幕,“咦,老板,您也玩这个游戏啊?”
温少卿诱敌深入,“是啊,你也玩?”
钟祯点头,“我跟我表姐玩的就是这个游戏啊!”
“很久没玩了。”温少卿说着便双击打开许久没登录的游戏,输入账号密码,进入游戏。
钟祯看着屏幕上那个熟悉又陌生的游戏画面和ID时,完全惊呆了,不可思议地看向温少卿。
温少卿故意平静地看他,“怎么了?”
“没……没怎么。”钟祯立刻站起来,“我去一下洗手间!”
温少卿也没阻拦,由着他跑了出去。
钟祯躲在洗手间里给丛容打电话。
丛容把周程程送到小区门口,还没回去,以为钟祯进不去家门才给她打电话,接起来便开口:“我出来送人,马上就回去。”
钟祯不理会她,叽里呱啦地开口:“表姐,表姐!你知道温老师是谁吗?!”
丛容莫名其妙,“是谁?”
钟祯声音里都是兴奋,“他就是那个杏林春暖!当初你在游戏里暗恋的那个人!”
丛容站在寒风里咬牙切齿,“钟祯!你敢再用‘暗恋’这两个字试试!”
钟祯的声音立刻低了下去,“我什么都没说……”
丛容当然知道温少卿就是当年游戏里的杏林春暖,她从来没告诉过任何人,钟祯也只是以为他们只在游戏里有交集而已,可现在他是怎么知道的?
“你怎么知道温少卿是那个人?”
钟祯一下子就听出不对了,更加惊悚,“你早就知道?!我刚才在他电脑上看到的,他登录游戏的时候我看到的,你是怎么知道的?”
丛容的声音忽然变得阴沉,“钟祯。”
钟祯眼角一跳,“嗯?”
“如果你让他知道当年我用你的账号挑衅过他,你就死定了!”
钟祯委屈,“阿姐,你是律师,怎么能威胁人……”
“你自己搞定!”
钟祯从厕所出来之后看温少卿的眼神都不一样了,带了点不可思议,带了点兴奋,又带了点心虚。温少卿给他看论文的时候,他也有些心不在焉,每隔几分钟就盯着温少卿看。
丛容站在寒风里出了会儿神,半晌才叹了口气,继续往家走。
钟祯趁着温少卿给他看论文的时候,去了对门。
一进门就被丛容叫住,拿出一本装订成册的文件甩到他面前,第一页醒目的几个大写加粗的字——人体损伤程度鉴定标准。
钟祯浑身一滞,“表姐,你干吗?”
丛容在沙发上坐下,笑着回答:“我们来做游戏啊,这个游戏的名字叫作‘你说我做’。自己说,第几页第几行,表格不算,那一行写着什么损伤我就把你打成什么残疾。”
钟祯立刻抱住丛容的大腿求饶:“阿姐,我真的知道错了。”
“快说!”
“阿姐……”
“我数三个数,你不说我就替你决定!”
钟祯想也没想,胡乱回答:“第40页第7行!”
丛容把文件扔给他,“自己看吧!”
钟祯战战兢兢地开始翻,一行行数过去,然后一脸兴奋地指着那一行,“表姐!你看,那行只有两个字,溺水!我一会儿去浴缸里憋会儿气就行了吧?”
丛容冷笑一声,把文件翻回到上一页,“那个不是第40页,标注页码的时候没算封面,算上封面,这个39页才是真正的40页,再看第7行写着什么?”
钟祯一脸震惊和不服,“表姐,你竟然连你亲表弟都坑!简直是丧心病狂!”
丛容淡淡地看他一眼,“说不定这个比刚才那个溺水级别还低呢?”
钟祯抱着侥幸心理,忐忑地看过去,只看了一眼便哀号起来,丛容冷声开口:“念!”
钟祯抽泣着念出来,声音越来越小,“肛门括约肌全部或者部分撕裂,甚至直肠前壁亦被撕裂……”
丛容忽然温柔地笑起来,“表弟啊,看来,我也得给你找个男朋友了。”
钟祯一脸惊恐地抓紧自己的衣领反抗,“表姐!你不能逼直为弯啊!”
丛容瞪了他一眼,“你还知道被人逼迫不好啊?那你还非要给我找男朋友?我在你眼里就这么恨嫁?”
钟祯沉默了一下,忽然敛了表情,一脸认真地看着丛容开口:“不是恨嫁,是根本就不会嫁。阿姐,你给人一种根本不需要男人的感觉,你不冷,却让人觉得冷情。在情事上很淡,除了……那个谁,从那之后再也没见你关注过哪个男人。从小到大,你的事情都是你自己说了算,从来不依赖男人。上学的时候他们都告诉我,钟祯,你姐姐是女神。不是因为别的,是因为你真的是高高在上,任何男生都不会左右你的喜怒哀乐。你的高高在上不是姿态,而是心态,你对男人从来都是一副无所谓的样子,感觉你根本就不会嫁人。”
丛容自然知道钟祯口中的“那个谁”是谁,不过他说错了,不是在那人之后没关注过哪个男人,而是一直在关注那个男人。
有心者有所累,无心者无所谓。
她不是无心,她是心里有人了,所以对别人无所谓。
丛容的忽然沉默让钟祯皱眉,他小心翼翼地问:“表姐,你现在知道温老师就是那个杏林春暖了,那你……还喜欢他吗?”
丛容目光闪烁了一下,“不知道。”
钟祯越发肯定了,“那就是喜欢,你每次不想回答的时候就说不知道,你明明就是喜欢。”
丛容叹了口气,“可能吧。”
钟祯忽然想起了什么,“那你知道我老板说的喜欢的那个人是谁吗?”
丛容摇头,“不知道。”
姐弟俩全都沉默下来,半晌钟祯握起拳头,信誓旦旦地开口:“没关系,表姐!只要我老板还是单身,无论他喜欢谁,我都会帮你把他抢回来!”
“又来了……”丛容头疼地揉着太阳穴,“你随便吧,我困了先去睡了,你愿意睡这儿就去客房,不愿意睡就快点回家,我不管你了。”
钟祯忽然叫住她:“表姐,表姐!跟你说件事!你知道为什么今天秦医生一直不怎么说话吗?”
“为什么?”
“因为她好像暗恋我老板,我们医院的医生和护士之前还在医院的论坛里刷我老板和她的CP!还取了个名字叫什么‘卿楚’!”
丛容兴致缺缺,“关我什么事?”
“当然关了!我老板是我看好给你留着的!怎么能跟别人跑了?!”
“谢谢你啊,你真是我的亲弟弟。”
“我觉得你和我老板也要刷个CP,我想想叫什么名字啊……”
钟祯抓耳挠腮了半天,终于冒出个词,“就叫‘青葱’怎么样?听上去是不是纯纯的?”
“我觉得白蒜更好,你觉得呢?毕竟现在蒜比葱贵。”
“表姐!”
“跟你说了一百多遍了,我跟你老师什么都没有的。”
丛容说完便站起来,一不小心踢到一个袋子,“这是什么东西?”
钟祯立刻小心翼翼地抱起来放到桌上,“一套洗漱用品,香皂啊、沐浴露啊之类的,我老板给我的。”
“他给你这个干什么?”
“因为这个系列的名字很特别,所有的包装上都写着Nature和Science。他说有这个Nature Science系列在手,就不愁发SCI了!”
丛容还是第一次听说Nature和Science是这么发的,看来钟祯的这个老师也不怎么靠谱。
这个平安夜过得身心疲惫,丛容躺在床上却怎么都睡不着,翻了个身却被枕头下的东西硌了一下。她把手伸到枕头下,把那个相框摸了出来。
夜深人静,平静下来的丛容才意识到自己这个行为有多荒唐。她当时不知道吃错了什么药,竟然鬼使神差地把这个偷了出来。她是学法的,竟然知法犯法。
她把照片取出来,顺手把相框扔进床头的抽屉里,拿着相片看了许久。
当时温少卿拍完照之后,她本打算让他传给她的,可他当时没提,事后她也不好意思要,大概就是这份遗憾吧,怂恿着她把它偷了回来。
细长的手指轻轻摩挲着相片上的侧影,那上面似乎带着熟悉的温度。他挑着她下巴时指尖的温度,贴着她后脑时掌心的温度,覆在她眼睛上时指腹的温度,握着她手腕时手指的温度……
那莫须有的温度似乎从她指尖慢慢传递到她心里,熨帖着她纷杂烦乱的心,她很快便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晚上没睡好第二天早上自然是起不来,蒙眬间听到有人敲门,她翻了个身没有理会。等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已经9点半了,她急急忙忙地起床洗漱,完毕后出门。一打开门就看到门把手上挂着一个保温盒,打开来里面整齐地摆着四个小巧精致的苹果派。
丛容拿起来咬了一口,还热着,刚才她听到的敲门声大概就是温少卿敲的吧?
丛容三两口吃完,又回到家里把保温盒洗干净,原样挂到了对面的门上。她看着那个保温盒就想起那个樱花玻璃杯,总觉得白白拿了他的东西不好,又偷了那张照片,总要回送点什么才安心。她想了一路直到坐在了办公室里也没想出来送什么合适。她自认察言观色、识人断物的本事还是有的,可温少卿这个人简直是无懈可击,完全看不出他的喜好,实在是太
可怕了。
她在自己办公室里翻了个遍也没发现适合男人用的东西,又去谭司泽和上官易的办公室里翻,她知道有些客户会送一些精致的小礼物,只能寄希望于此了。
谭司泽稳如泰山地坐着看她到处乱翻,“怎么着,丛律师,抄家啊?有搜查证吗?拿出来看看。”
丛容一边翻一边理直气壮地回答:“我怀疑你这里藏有引爆装置,会危害他人或公共安全,情况紧急,不需要搜查证。”
“引爆装置?危害公共安全?”谭司泽指了指坐在沙发上的上官易,“你是在说他吗?我觉得他马上就要炸了!”
上官易近来被女法官虐得体无完肤,完全无视他的调侃,继续丛容闯进来前的话题,“一个月。”
谭司泽伸出一根手指摇了摇,“想都不要想。”
丛容好奇,“他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