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这是有深意的。他握着方向盘笑吟吟地说:“我若变成谢养那样的人,就罚我变成一桶越熬越香的卤鹅水,供你饱餐,助你谋生。”
“你还真是深谋远虑,也不怕我真的吃了你。”他赔了一路笑脸,傅真终于脸上露出波光潋滟的笑意,晶亮的甜粉色长指甲往后拨了拨头发。
晏启山点头附和到:“先去吃粤菜填肚子,回家再吃我。”
粤菜馆千百种,晏启山自然不可能带她去吃路边摊。
汽车拐进胡同里,停在占地颇广的青砖老洋房前。门半掩半开,把手挂着万华私房菜木牌子。一进去就有侍应引路介绍,老板香港人,做粤菜,刺身和法国菜,晚上天台有地下乐队唱歌。
在垂枝海棠下坐定后,一碟片皮的狮头鹅老鹅头和去骨鹅掌,一盏乌浓黑甜的卤水和切开的柠檬立即呈上,速度比焦糖苹果鹅肝、黑松露豆腐、鲅鱼面快好多。都是提前预约才有。
菜式很不错。但这一趟吃饭不是重点。她没打算和以前一样,一有争吵就稀里糊涂轻飘飘放下。
侍应生上前殷勤服务,傅真要了一杯“遗言”。荔枝白鸡尾酒液甘酸鲜辣,余味人生般清苦。她想,他们之间有些事还是趁现在说清楚比较好。
“三哥。”金鱼黄烛火在她娇脆流丽的的脸庞跳舞。她郑重其事地喊了句三哥,然后静了半晌才接着断断续续地往下说:“你和杭州那位女DJ很熟吧?”
闻言,晏启山不由自主地浮起一分笑,心里莫名地期待她把下半截话外音也说出来——要不然,她为什么穿成那样坐你腿上。
但她没有。她只是敛眸静静地看着他。于是他只好笑着说:“朋友的场子。我根本不认识她。”
“不认识?”傅真把他似笑非笑这一幕看在眼里,只觉得他嘴里没句实话,心里隐隐冒火,嘴上嗤笑:“不认识她就敢那样?”
“怎么不敢?”晏启山若无其事地往卤水里挤了柠檬汁,夹了片鹅冠蘸了蘸,放到她餐盘里,示意她尝尝,“都第一次见,都有所求,她胆子还没你大呢。”
“她要的也远远没我多。”傅真搁下筷子,眼角眉梢带着似笑非笑的斜睨,语气却十分冷静:“跟我这种又麻烦又贪婪的女人在一起,你实在划不来。”
“你可不就是个麻烦精。”晏启山指尖夹着烟,挑眉拿一双笑眼看着她,“肚子痛要抱着揉一整晚,药得一口一口哄着喝,哭起来没完没了,眼泪比水还多,白天让人融化,晚上让人发疯,为此还总耽误事儿……”
“你别说了。”傅真眼睛瞪得滚圆,热腾腾粉扑扑的芙蓉脸被花气酒气熏得越发艳丽可餐。
“不,我得说个明白。否则回头你又要继续发挥你那不自信的特长折磨我。”
晏启山在流光飞舞的纱灯花影下吞云吐雾了一会,然后撇撇嘴角,摇头笑说:“你这么聪明,怎么会猜不出,我为什么非要深更半夜冰天雪地的在越剧大本营杭州听昆曲。”
傅真顿时怔住,“你不是睡着了吗?”
“你全副武妆艳光照人,早把我照醒了。是你自己一个眼神都没给我。”晏启山伸手捏捏她脸,袖间温雅幽闲的鸢尾琥珀香和上学期北大校园十佳歌手决赛那晚别无二致。
那天她一身粉蓝武旦造型,襟前扎着大粉花,一手拈翎子,一手拿红缨枪,在“得得得”的鼓声中登台唱京歌:“将军拔剑南天起,我愿做长风绕战旗”。
唱完台下等结果。她位置被晏启山占了。晏启山是大赛赞助,家世优渥模样俊美,很让人犯迷糊。傅真没敢打扰他闭目养神,默默把那惊鸿一瞥记在心里,全程正襟危坐。
再后来,南方雪灾,他们半推半就地纠缠到一起。可他每一次抚摸她,亲吻她,进入她……她总觉得不真切,心里无法自拔地纠结、彷徨。即使知道了他俩走到现在的每一步是他设的局,她还是很没自信。
“三哥,你是不是把我当成了某个难以忘怀的人?”他俩之间,毕竟差着十年光阴。
晏启山勾着嘴角微微一笑,语气诙谐:“你把我想得太复杂了,我哪有什么难以忘怀的人。倒是你,蓝颜知己两三个!我真担心哪天你忽然叫错人。”
傅真嘟嘴看着他:“我和他们只是普通朋友,你干嘛污蔑我。”
一阵风过,将谢的海棠纷纷扬扬落下,晏启山倚金丝椅背坐在花雨里,循循善诱地反问到:“那我和她们只不过萍水相逢,连普通朋友都不是,你为什么总疑神疑鬼,还隔三差五借题发挥生闷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