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章 宵旰忧勤,案牍劳形

万历明君 鹤招 3236 字 1个月前

当然,想法是好的,具体能做出几分效用,那就不好说了。

还是那句话,朱翊钧还年轻,试错的时间还很多,每一步都是经验,每一步都可以慢慢摸索着前行。

张居正立刻了然。

要从所有权上来分辨,明面上倒并不难。

难点在于如何施行下去——从上到下的阻力,恐怕不会小。

张居正沉默了半晌,才缓缓点头。

他正要紧接着论及士绅纳粮的问题,只见皇帝站起身来,朝自己摆了摆手:“午后坐得有些困乏,出去走走,路上说。”

说罢,朱翊钧便走到近前,把住张居正的胳膊,拉着往外走。

张居正无奈跟上。

两人走出承光殿,侧殿的张宏,以及殿外值守的蒋克谦等人,立马跟了上去。

等皇帝招手让人跟远些后,张居正才继续说及正事,也就是方才所说,官绅纳粮之事。

张居正神情显得有些严肃,认真说道:“陛下,臣也知,本朝税赋,多为官绅所截留。”

“臣亦明白陛下所忧虑——若是税赋简并,恐怕变本加厉。”

“臣深知之,但臣仍是不得不劝诫陛下……”

“官绅纳粮之事,时机还不成熟。”

与士绅纳粮相比,原先所商讨之事,简直可以说是不过尘埃。

先前之事,最多引来府县衙门、乡绅地主的怨怼,甚至暂时还能控制在松江府地界。

但士绅纳粮这种事,哪怕只是一县之地,都要引起轩然大波。

但凡透露出一点风声,那就是跟天下所有官吏为敌!

为什么朝官都动辄请致仕?

为什么陆树声至今不来吏部赴任?

为什么花花轿子人抬头,致仕之后都要追封虚职,高配一级?

就是因为官吏致仕后,可以免税!

好日子都在致仕之后呢,既可以不用坐班,又不用受皇帝鸟气,田亩、佃户都在等着自己,弄个院子买下半城,不是更轻松自在?

现在好了,皇帝一句话,大家辛苦半辈子,就要纳粮了。

往后还怎么连田阡陌?还怎么富甲一方?

为官时不给俸禄,眼看就要致仕了,皇帝又是贴补后来者绩效,又是取消免税权。

合着好处没有,坏处全给自己占齐了?

届时一旦串联起来,中枢、地方省府、统统都要受到来自于朝廷自身的反噬!

简直就是掘朝廷自己的墓!

朱翊钧走在前面半个身位,静静听着张居正劝谏。

待到后者说完,朱翊钧才开口道:“先生老成持重之言,朕受教了。”

“朕倒也不是准备一蹴而就,只是有意与先生商讨一番。”

张居正听出皇帝话里的未竟之意来。

两人现在多少也习惯了对方的表达方式。

见状便直接递过梯子:“还请陛下明示。”

朱翊钧随意摘下一片叶子,在手里掐成两段,摇了摇头:“一点思路,给先生参考。”

他顿了顿,回头看向张居正,缓缓吐出几个字来:“老人老办法,新人新办法。”

张居正一怔,立刻恍然大悟。

而后却慢慢皱起了眉头,显然是开始思考起利弊来。

朱翊钧静静看着张居正长考,心中却思绪万千。

太阳底下没有新鲜事。

官吏致仕后的超规格待遇,成为中枢财税负担的,也不是什么新鲜事。

双轨并单轨,又改回双轨,如此拉扯数十年,都还未分出胜负,他可是记忆犹新。

一句老人老办法,新人新办法,作为一个时代的经验,朱翊钧自然不介意拿来用用。

官户免税?

现在的官吏,免还是继续免,只不过后面考进来的,那就不好说了。

分化瓦解,内部起火,多好的办法——这就是后人的智慧。

张居正一时半会不敢妄下定论,犹豫了一会,还是行礼恳请道:“陛下所言……容臣缓思。”

事涉国家大事,哪里能三言两语得出结果。

皇帝给了思路,可不可行,总要多方论证商讨再说。

朱翊钧失笑,点了点头:“此事也不急,先生回内阁好生思虑。”

“不过,没个具体的章程前,不要走漏了风声便是。”

张居正应声称是。

随后两人又说了些别的政务。

包括发太仓银三十七万两于各边籴买粮料草束。

升山东左布政施笃臣为顺天府府尹——值得一提的是,前任顺天府尹孙一正,今日又在大牢中供出一批赃款,累计抄家已有二十余万两了。

此外,还有漕运总督王宗沐的条陈,一曰绘制近海海运图册,点明暗礁、勘测风暴等;二曰造官船,统一样式以便民运。

皇帝没什么异议,下工部、户部。

若说有什么为难的事,还是浙江道监察御史,谢廷杰这厮的奏疏。

好端端的没事找事,前些时日上疏,质问朝廷为什么不给王阳明抬进孔庙,享受祭祀。

言说什么,新建伯王守仁者,良知之说妙契真诠,格致之论超悟本旨,其学术之醇,安可以不祀也?

王守仁,号阳明,军功封爵,乃是心学集大成者,著书立说,称宗做祖。

也就是所谓知行合一致良知的那一位。

在心学门徒眼里,这位就是圣人,自然要进孔庙,跟孔子一同享用祭祀。

本来都来来回回吵了好多年了,如今又是卷土重来。

谢廷杰奏疏一上,当场就捅了马蜂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