甄弱衣不解,问她:“可史书最要紧的,不是求真么?若是将一件事原原本本、真真切切地将过去发生的事记下来,又怎会有不同的说法。”
“求真?”薛婉樱琢磨了片刻这个词,不由莞尔:“真真假假,假假真真。原不是那么容易分辨。实则,只要写到了这纸上,再真也带着假。原因无他,人都是有自己想法的,史家著书,便是心里想着要求真,写到纸上,一字之差,也大有不同。”
薛婉樱给她举例:“孔子著《春秋》,削减之间,暗藏褒贬。就以‘郑伯克段于鄢’一篇来说,郑庄公一代霸主,孔子却只称其为郑伯,便是因为不满庄公捧杀其弟的行径。”
甄弱衣歪着头听她说话,突然出声道:“可如此,我们不就是在反复琢磨他人所想?可他人所想又有什么要紧的呢?孔子不喜庄公,是因为——”甄弱衣突然卡壳了一下,薛婉樱笑了笑,替她补上:“捧杀其弟。”
甄弱衣有些悻悻,点了点头:“对,捧杀其弟。可孔子怎么想的,又有什么打紧的呢?史书将庄公的功绩、恶行都平陈开来,交由后人点评才是呀。”
她这话一出来,身边的薛皇后突然沉默了。甄弱衣以为是自己说错了什么,正想着要如何补救,薛婉樱却突然笑了一声,卷起手里的书在她脑袋上敲了一下,“就你最贫嘴,老打断我讲课。”
灯花突然爆了一声,
甄弱衣错开眼,笑了一声。
薛婉樱这才继续道:“你说的并没有错。史家作何想法,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怎么想。但——”薛婉樱话锋一转,“人并不是天生便会思考的。所谓读史有如观鉴,可以明是非。读史,也是读人、读心。”她伸手将膝上搁着的两本书放到甄弱衣眼前晃了晃:“霍去病大败匈奴人,功封冠军侯。太史公著书立说的时候没有隐没他的功绩,而是如实写下来了。这是修史立说的‘求真’,但他反复写霍去病之骄矜、叹李广境遇凄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