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考功名不是为了权势富贵,谁当官不是为了荣耀光辉?何谓家国天下,家本就是排在国前面的,这不是整个士人圈子都默认的事情么?
可惜,之所以只能默认,就是因为他不能拿到明面上来说,大义不在我方阵营,即便狠毒了蔡公胜,赵松涛也一时语塞,竟不知该如何谩骂于他。
大理寺卿汪庆义见他尽说些没有的,白眼道:“赵大人,顾家小儿不过是占了职位之便,蔡公胜有这么个好徒弟,如今折子也被圣上瞧见了,你再计较规矩流程,又有何用?”
赵松涛当即嘲讽了回去:“我说这些没有,那你倒是说些有用的给大家听听,哼,有些事情一旦摆在了台面上来,便是人为刀俎,我等为鱼肉,现如今还能怎样?不过是看圣上如何下刀罢了。”
此话一出,室内瞬间静默。
严泊帆立于祖父身后,心里颇为惶恐不安,却听自家祖父语气平淡道:“怕什么,现如今可不是内忧外患、战火四起的年月了,太平日子过了才不到二十年,圣上多半也不愿意看见江山再有动荡,放心好了,就算真要割肉放血,肯定也会给咱们留一些,不至于赶尽杀绝的。”
“……”呵呵,并没有被安慰道,谢谢!
赵松涛不服气道:“都是祖上传下来的家业,没偷没抢的,凭什么说给就给了。”
严次相神色不变,却眼带厉光道:“你在老夫面前装什么蒜,祖上家业,你去问问圣上,看他认不认你前朝的那个祖上!老夫早就劝过尔等不要目光短浅,一个个贪心不足,不知收敛!”
汪庆义见赵松涛被骂得老脸通红,不得不打圆场道:“相公息怒,明日廷议,我等南派官员还要仰仗相公撑头,万万保重身体,只是依相公之见,明日我等该如何应对才好?”
严次相却慌神道:“曹广孝麾下的飞鱼水师战船如今还停在青璃江上呢,能怎么办?总不能梗着脖子去试一试陛下手里的刀快不快吧?”
咱们这位开国皇帝,那可是凭着一刀一剑打下来的大夏江山,那是真不怕死人,也不怕亲自让人去死的!
严次相做好了割肉放血的准备,但他的老对头却不愿意做那把尖刀。
右都御史杨严是征和元年的状元郎,真真正正的贫寒子弟,徐首相是其恩师也是恩人。
然而杨严此时质问恩师道:“您辅佐陛下北驱靺鞨,建立大夏基业,当初发誓要除国蠹,还百姓安居乐业,现如今有人冒死撕开了那层皮,您到底还在犹豫什么?还是说师父您也叫这富贵荣华给泡软了骨肉?”
徐文弼只沉默不语,徐伯唯却不忿道:“杨伯父慎言,祖父自有打算。”
杨严并不将其放在眼里,语气坚定道:“师父您自是有打算的,这些年不是和严次相打太极打得挺默契么,不过无论师父您是如何打算,学生这回却是不再继续装聋作哑了。”
杨严似乎已经认定自己与恩师理念不合,只觉多说也无益,表明了心态后便径直离开。
一直作壁上观的兵部尚书田洪,斟酌道:“相公,杨兄性情耿直,明日怕是真的会破釜沉舟,不拦一拦吗?”
徐首相叹气道:“随他去吧,他这些年也是憋屈狠了,想必你也和他一样,对老夫很失望吧?”
田洪仿佛被说中了心事,讪笑道:“没,没有,怎么敢,大人想必是早有打算。”
徐首相却苦笑道:“你们失望也是应该,老夫确实没以前的胆气了。以前只我一个人,起起落落也就那么一回事儿,现如今却不同了,身后有整个家族不说,还有你们这些休戚相关的同僚挚友,再要豪赌一回,输了不知道要连累多少人!”
田洪想到自己的父母妻儿,也是心有戚戚焉。
却又听徐首相继续道:“老夫本想安稳地在政事堂再呆两年,安排好朝堂之事后,便回乡种地去,可惜,圣上没打算就这般轻易地叫老夫脱身啊。”
徐文弼到底是征和帝麾下的第一谋士,瞬间升起磅礴气势,如山岳般镇定道:“既然圣上还看得起老夫这把旧刃,那老夫临到致仕前再出鞘一回,又何妨!”
田洪先是惊讶,再是敬佩,最后却疑惑道:“那您刚才为何不与杨兄说这话?”
徐首相摆手笑了笑道:“就先让奉谨(杨严,字奉谨)去探一探圣上的态度吧,总得要先知道圣上打算如何下刀才好,别到时候刀插得太深,咱们自个先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