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富贵人的富贵见识。”谢观南嗤笑了一声,虽然脸上露出了一丝不屑,但他也没有继续去诘问对方,只是说,“天下钱财天下人赚,这是赚不完的,但有些事总要有人去做,别人不愿,我愿。”
季熠听说过,百姓中也是有一类人,对官门中人有着非一般的执念,哪怕只做到一个城门小吏,只要是和公职沾边也算光耀门楣,商贾之家也多有捐官这种事,但像谢观南这种明明有轻松安逸的日子不过,专门去谋一个辛苦的捕快差事,还是挺罕见的。
“我幼时曾被歹人绑票,是我师父救了我。”谢观南从季熠手边拿过来的那壶酒很快见底,他也没在意什么时候季熠又递了一壶新的给他,“后来我阿爷走了,我便同我娘商量,让我去科考我多半也考不出什么名堂,不如跟着我师父去做个捕快。”
这就说得通了,谢家家主早逝,不管是出于什么缘故,谢观南作为唯一的男丁,确实能做得了自己的主。虽然捕快不算官职,到底也是在衙门做事,尤其京城的六扇门统领整个京畿地区的刑狱,也不是什么人都能去当差的,谢观南能被选上,必然也做出了不少努力。
“可你这样便绝了自你以后三代科考的路了,这也使得吗?”季熠见谢观南喝的酒多,夹了些菜去他碗中,“你不考,也不为儿孙想么?”
捕快不算贱职,但士大夫以为有辱斯文,故而历朝历代都有个捕快不得入仕的规矩,非但本人不得考,三代内的子孙都不得参加科举。
“我首先是我,而后才是别人的什么人。为人子,为人父……都得排到那之后”谢观南酒后话确实密了不少,甚至都开始主动提问了,他指着季熠,“你倒是会说我,怎么不见你去科考?难道打算在这西南小县待一辈子?这叫做为子孙考虑?”
“在这里一辈子……也无不可。”季熠深深望了谢观南一眼,这个小捕头总会冷不丁说出一些叫他意外的话,他伸手捉住那只快点到他鼻尖的手指,轻轻按在桌上,“何况,我不会有什么子孙。”
“乱说什么蠢话。”谢观南不以为意,把自己的手从那人手掌下抽回来,又抓起酒杯。
季熠这样的人,就算不科考总也能富贵一生,只是谢观南看他并不应该是沉溺享受不思进取的人,但他无权去对别人的生活说三道四。
这可能是这晚谢观南最后清楚记得的对话了,那之后两人谈话的内容越来越少,而喝的酒越来越多,但他俩的酒量又都很好,到后来竟好似变成了在拼酒力,推杯换盏不过是想比出谁能先把对方喝倒。
季熠看着对座的谢观南,这个小捕头大概不知道西南的酒后劲有多足,酒酣耳热双颊绯红,虽然他变成话痨之后更有趣了几分,季熠却不能仗着自己熟悉本地酒的这点便宜去欺负他,于是眼看着谢观南都打出酒嗝了,他便头一歪,先趴到了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