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前来的时候,谢观南的注意力都集中在田衡、容氏、席昀这些成年人身上,几乎没怎么察觉田莺这孩子,席昀从邻居家把她带到谢观南面前的时候,他才发现这个孩子有些特殊。
田莺这个姑娘虽然名字里有个“莺”字,但不知是先天不足还是后天有什么缘故,看起来头脑似乎有些不太灵光,呆呆愣愣的,与她说话很难得到反馈,似乎成年人和她沟通起来非常艰难,谢观南无法想象兰儿是用什么方法才能和这样的孩子正常交流。
席昀说田莺过了年就八岁了,而不是谢观南之前凭目测以为的五六岁,这样看来这个孩子长得是太瘦弱了些,比小她一岁多的兰儿还要矮小些,不仅如此,神情也不太自然,拘谨又畏缩,不像平常小孩那样对新鲜事物充满了好奇,她那眼神和表情与其说是怕生或受到了父亲死亡的惊吓,更像是长期以来一直习惯如此。
“这孩子平时也这样吗?”谢观南都找不出什么合适的话来形容,他问席昀,对方显然也没明白他指什么,所以他只能再说得具体些,“就是不怎么说话,胆小,好像看谁都害怕,是只有今天这样,还是一直如此?”
席昀应了一声,点头道:“是,这孩子似乎天生性子就是这样,怕生,也不爱说话,别说跟外人了,就是跟她爷娘也是好几天未必能说一句话,唉……毕竟是从小没了亲娘的孩子……”
“什么?”谢观南听到了重点,“不是……”
但说到了这里谢观南突然有些犹豫,立刻收了声音,在孩子面前说她的身世总是件很残忍的事,他用眼神也提醒了一下了席昀。
席昀这才意识到谢观南并不知情,但他很快恢复了表情,说这在嘉义坊也不是什么秘密,田莺自己也知道,因为容氏并没有隐瞒,日常也从未逼迫孩子叫阿娘,席昀说着还是把田衡一家的事又仔仔细细给谢观南盘了一遍。
田衡和容氏并非云遮本地人,但也在嘉义坊住了近七年,最初只有田衡带着个才足岁的孩子来的,过得十分艰难,田莺的阿娘是生她的时候难产死的,孩子也是吃百家奶水、喝米汤米糊好不容易活下来的。为了多赚些钱,田衡才带着孩子到云遮做些小买卖,但他生意实在做得一般,也就是堪堪够勉强度日。
谢观南听出来了,田衡差不多集中了嘉义坊这里的住户身上能有的所有致贫条件,先是丧妻、再是独自拖着个孩子、没有家产和家族依靠、自己的谋生技能又比较笨拙。但条件这样困难的田衡,居然能在云遮再娶,这还挺让人意外的。
“可说呢!”席昀仿佛就等着谢观南提出这个疑问,他好趁机而言,“若只是一般的低嫁,最多不过说些鲜花牛粪之类的调侃,但容氏也不是此地的人,她是流落到此被田衡收留下来的流民,之后大抵是为了报恩吧就嫁给了他,这样便也算落了户,就这么着过了这些年。”
“那这个田衡对容氏还真挺好的。”听到这里的季熠突然插了句话。
其实这些事本也不难查,谢观南回去县衙调一份户籍资料立刻就能全知道,但因为三天前的事情实在太小了,也没有涉及到那么多,留下了记录就归了档,谢观南也并没有想过去核对田衡家所有人的资料,现在想来,当日他还是有所疏忽的。
季熠说的是田衡收留容氏还替她落了户,那便相当于要负担起容氏的生活和人头税,对这个本就不富裕的家来说,可算是雪上加霜,所以说容氏报恩嫁他,倒真像是最合理的一个说法。按照季熠的理论,这桩婚姻也算是实打实的“等价交换”。
貌美的外来娘子,嫁给了好心但一贫如洗还带着个孩子的男人,坊间杜撰故事的要素也凑得挺齐全,无怪乎嘉义坊的人爱在背后说道他家的事。
席昀虽然没有明说,但谢观南和季熠都猜到了,田衡之所以会有外债,也多半和娶了容氏有关,毕竟多一个人多一张嘴,他看起来也是心疼女人的丈夫,并没有让容氏过多劳累来贴补家用,如此要一个人养活一家三口总是分外吃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