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说了有小一刻工夫的话,可田莺从刚才开始,看着自己家门口站的这几个人却一点反应也没有。她既不像别的孩子那样容易哭闹,也没有对身边的成年人有任何好奇,被带过来后只是短暂地看了他们一眼,就微微低着头一直看向地面,好像对什么都不感兴趣的样子。
谢观南蹲了下来,找到了和田莺视线等高的位置,柔和地笑了笑,再次试图和她开启对话:“莺儿午饭在哪里吃的?”
田莺怯怯地看了一眼谢观南,又抬头看了一眼带她过来的席昀,依然一言不发。她眉眼间和田衡还是挺像的,所以实在也说不上是个多漂亮的孩子,又是这样的性子,整个人看起来都像是灰蒙蒙的,不像兰儿那样明媚而充满活力,在这个岁数的孩子中非常少见。
“我问过了,隔壁家的给她吃过东西了,若是晚些容氏还不回来,人家也答应继续看顾她。”席昀说着又替那家邻居说了些话,“田衡脾气不太好,和街坊相处得不算融洽,容氏平日也不和人多话,所以能帮忙的邻居实在不多,就这家还是因为莺儿小时候带过她一阵,才算熟络一些。”
嘉义坊地动之后有近一半的房子需要大幅修缮甚至重建,很多人就此搬走了,又有些新的住户陆续搬进来。田衡家幸亏是没有在这部分受灾严重的住户里,所以和周围几户人家都没有变动住处。
若是席昀所言不虚,田家与左邻右舍的关系如此生疏冷漠,那这个特殊情况下还愿意照看一下田莺,就已经算是厚道了,谢观南也无意再苛求什么,真要是没有任何邻居帮忙,他还得带着孩子回县衙另寻办法,眼下这个情况他都该偷笑了。
“莺儿,阿兄是兰儿的好朋友,所以莺儿可以跟阿兄说说话吗?”谢观南看到自己提及兰儿的时候,田莺的视线瞬间对准了他,可见在她的心里是分得出远近疏亲的,那么心智上应该没有太大的问题,便趁热打铁道,“莺儿知道你阿娘今日去哪里了吗?”
怕问得太多太细分散了孩子的注意力,谢观南索性只挑了最要紧的一个来问,与其期待一个这样不善言语的孩子来回答更多问题,不如找到容氏来得事半功倍,怕孩子听不懂官话,他又让席昀用方言再问了一遍。
可田莺只是摇了摇头,她脸上的表情也比普通的孩子要少,在这个孩子身上,好像时间都变得缓慢了,外界的人和事对她的刺激作用非常小,甚至席昀说过,她跑出自己家到外面求救时,也只是“啊啊”叫了两声,没有说什么话。
“谢捕头,你也不用太着急,容氏去哪里了莺儿可能真的不知道吧。”席昀好像是怕谢观南问不出个所以然来会焦躁,又像是想替田莺解释,还轻轻在孩子的头顶摸了一下,“我已让伙计再去多问几家,看有谁可能知道容氏的去处。”
与谢观南同来的捕快也一起去走访了,他此地的方言只能听得懂少许,还说不利索,所以就没单独去跑,也多亏席昀说着一口流利的官话,他才能多问出这么些事,这点来说谢观南还是挺感激席昀的。
“女人家白日外出,无非是采买家中要用的柴米油盐,又或者是去邻里串门,今日也不是初一十五,自然不会去潭水寺上香,剩下的可能也就不多了。”季熠一直也没参和这两人的谈话,特别识趣地就一直在边上闲闲地看着,此时见谢观南进展有些迟滞,他才从袖袋里掏出个九连环,塞到田莺的手中,冲孩子一笑,说道,“你们问个孩子,不如自己多想想吧,小孩子为什么要知道大人去哪里了呢?她今日已经承受了太多不该孩子承受的事了。”
谢观南听到这话,后知后觉地发现,他关注的重点一直在案子上,确实对田莺来说,今日发生的事情,已经远超过一个八岁孩子可以承受的范围了,如果是个有阿娘在旁的孩子,大约是不会允许捕快这样追问自己的孩子的。
“是我有些急了。”谢观南也对田莺笑了笑,“莺儿,对不起,阿兄不是故意的。”
“苗姑说过,有些孩子从娘胎里出来就跟别的孩子不太一样,他们对这个世上的人事物的感知,和我们不同,但他们有自己独有的一个世界。”季熠也蹲下去,看着田莺笑道,“我们这些普通人是活在这个普通的世界里,而有些孩子,是活在那里的……”
季熠说完看了看天,指了指此刻白昼并看不到的东西,说那些孩子,是从天上的星星来的,所以不喜欢和生活在这个世界的人说话,是件很正常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