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聘就近观察,这不过是一个被劈成两半的弩机,如果说有什么特别,那就是中间那细圆形的圆柱格外的惹眼。
除此之外,连弩上的“黄老邪造”四个字,特别吸引着文聘的注意。
而不等他发问…
满宠那悲怆的声音已经传出,“就是这么个连弩,先是…先是让五千虎豹骑陷入埋伏,几乎全军覆没,如今…又…又如孔雀开屏般,突然就释放出暗器,射中了子孝、子和两位将军…”
文聘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
可…听满宠的这一番话,大概知悉了一些。
“暗器伤人?那…严重么?”
文聘连忙问…
在他的固有印象中,暗器的威力往往不大。
也的确,孔雀翎中那些单个翎刃的威力是不大,可架不住…多呀!
——威力不够,数量来凑!
满宠艰难的开口,“听医官说,子和将军是命悬一线!子孝将军的话…就看…就看他能不能顶的过今天了。”
这句话脱口,究是文聘这铁骨铮铮的壮汉,也不由得双腿一个踉跄,连连后退了两步方才站稳脚跟。
“怎么会…”
他不可思议的张口,同时,他的眼瞳中多了无限的担忧。
曹仁于荆襄意味着“天人”,意味着“无畏”的曹军勇武,他倒下了,那襄樊中…曹军将士们的士气就垮了呀!
就在这时…
“满府君…满府君…”一个医者快步跑出提醒道,“子和将军醒了…醒了…”
“怎么会?”满宠有些无法相信。
明明,曹纯的伤势比曹仁重数倍啊,怎么会…他先醒来呢?
医官接下来的话,立即就解答了满宠心中的猜想。
“或许…或许这是子和将军临终前的…临终前的回光返照…”
听到这儿,满宠再也按捺不住心头的悲怆,他迅速闯入了那医治曹纯的房间,文聘也是神色凝重,紧接着跟了上去。
…
曹纯床边几个医官正在忙碌,而曹纯紧闭双目,神情痛苦。
这位昔日里,在曹操陈留起兵时,就常伴其左右的族弟。
这位用其父曹炽一脉的家资…为曹操组建起一支装备精良虎豹骑的将军。
这位曾战乌桓、俘首领,斩袁谭,败张飞,追逐携民渡江的刘备,将刘备的两个女儿都给俘虏的…常胜骑将!
这位他手下虎豹骑,被称之为“天下骁锐”,让所有诸侯闻之胆寒存在的一方统领!
此刻,尽管不想承认,但他的一生已经临近终点。
满宠蹲下身子,扑在床榻边,握着曹纯那冰冷的手。“子和将军,子和将军,你…你还想交代些什么么?”
曹纯慢慢地睁开了眼睛,他不甘又悲哀的望着满宠,眼神中的失望溢于言表。
其实,他临终…还想再见他兄长一面…
可他也知道,曹仁也身负重伤,怕是再也见不到了。
就如同每个大家族中都会出现的情况。
小主,
作为曹炽一脉,嫡子的曹纯,他知道他的兄长、庶子的曹仁无论是能力,还是才华均远远胜过他!
作为曹氏这一脉的掌舵人,曹纯不得不始终防着他这个庶子的哥哥。
分家之后,他曾长吁一口气——吾高枕无忧!
可听闻这个哥哥在淮泗闯出了一片天,他曹纯又心惊不已。
哥哥曹仁组建的是骑兵,纵横于淮泗,闻名江淮。
弟弟曹纯为了证明…他不比哥哥弱,他不惜拿出家财,也组建了一支骑兵,便是“虎豹骑”!
这些骑士,个人勇武上比不过哥哥…
那好,曹纯就用更好的装备、更好的战马来武装这支骑兵。
哥哥的骑兵在征讨陶谦、袁术、吕布时大方异彩;
弟弟的骑兵在北击蹋顿,定北四州时,也不逞多让。
这一对同父异母的兄弟,各自统御着曹军中最精锐的骑兵,他们暗自叫着劲,他们却从未合作过。
算起来,这一次襄樊,还是他们第一次并肩作战。
但结果…却是这样的惨烈。
以往…曹纯恨曹仁,恨他这么有本事,恨他分家之后,没有倚靠家族的半点儿能量,却能打出比他还要出色十倍的战绩。
——十九连胜,太恐怖了!
这让曹纯感受到深深的威胁,这更让曹纯这个作为嫡子的存在,羞愧不已!
可…
如今,他曹纯知道,他已经活不了多久,他的儿子又葬送在落日谷。
那…那父亲曹炽这一支?还有谁能延续呢?
父亲这一支,不能断了呀。
哪怕把这一脉交给曹仁,也…也不能断了呀。
似乎是想到了这里,曹纯的心情犹如波涛翻涌…澎湃的厉害。
而他的声音,却是细若游丝。
“我哥呢?他…他怎么样了?”
听到这意料之外的一句话,满宠整个人怔住了。
——『这是人之将死,其言也善么?』
从满宠的表情中,曹纯能感觉出来,曹仁的境况一定也不好。
呼…呼…
连连喘着大气,曹纯用尽最后的力气,他喊道:“救活我哥,让他…让他替我报仇!”
言及此处,他突然抬高了声调。
他吼出了那仇人的名字:
——“黄老邪!”
——“黄老邪!吾生食汝肉!”
一连两声怒吼,他像是在最后的向他的仇人宣战、放狠话,但…这也是曹纯留在世间最后的遗言。
而随着这两声吟出…
似乎是感觉到了什么,一滴滴泪水从满宠的眼中滑落,落在了这床榻上,染湿了这一方被褥。
满宠终于忍不住,他爆发出一声哭号。
——“子和将军!”
——“子和将军!”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