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牛,居然能生出儿子来!石牛的儿子,还是石牛吗?所以,布袋继续勘验他:“这样的话,就不相同了。”
瑞岩说:“混合不得。”
布袋追问:“为什么混合不得?”
瑞岩灵巧转身:“无同可同,混合什么?”
是啊,佛与法,不一也不异,不二亦不别,既不能故意混淆,也不能强行割裂。
布袋和尚与瑞岩师彦禅师心有灵犀,惺惺相惜,互相把臂大笑。
原来,瑞岩师彦是著名的岩头全奯的大弟子。
岩头全活,在中国禅宗史上是一位色彩斑斓的人物。
他十分尊重洞山良价,数次上洞山,向良价老人请教禅法,但他并不赞同洞山;他是德山的弟子,继承了德山的法脉,却不肯定德山宣鉴;他从未见过临济,却深受其影响,行为作风很有临济宗风……
可以说,在岩头禅师身上,体现了禅者独有的“棒下无生忍,临机不让师”的风采。
“可惜,我的师父已经圆寂了,不然的话,您就能见识到他的禅风了。”瑞岩师彦对布袋和尚说。
布袋一笑,道:“万里一条铁,见其子,知其父。”
瑞岩师彦却大摇其头:“我,不及师父万一。不过,雪峰义存师叔,就是在我师父的提携、点化下‘鳌山成道’的,你可以去福州参访他。”
布袋当然早就知道,闽南福州有一座雪峰山,二十多年前在禅林之中孤峰突起,傲视天下群雄!
布袋曾经交往过的翠岩令参,就是雪峰义存的弟子,而且,还仅仅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弟子。
像他这样的人,雪峰山上常年驻有一千五百人之多!由此可见,雪峰义存的禅风,将是怎样的峻拔!
雪峰义存,是禅宗史上赫赫有名的大宗师。
为了悟道,他三上投子、九到洞山。一次,他在斋堂淘米时,洞山良价大师问他:“你是淘去米呢,还是淘去沙?”
雪峰义存知道,老人是在借机说禅。
禅僧行住坐卧,念念不离修行,妄想杂念宛若米中之沙,只有将它去除干净,心中清净,智慧才能彰显。
但是,刻意求清净,清净也就成了妄念。
所以,义存回答:“米和沙一齐除掉!”
洞山问:“那么,大众吃什么?”
雪峰义存二话不说,居然将米盆来了个鲤鱼大翻身,掀了个底朝天——雪峰之禅,就是这样凛冽!
就这样,雪峰义存在全国各地云游、历练了三十年:苍茫原野之上,峥嵘山峰之巅,大道漫漫无尽头,山径曲折且蜿蜒,雪峰义存在大江南北的禅宗丛林之间来回奔波,将自己的足迹印遍了吴、楚、梁、宋、燕、赵、秦、晋。
他身体与自然相亲,道心与天地相通,饱览山川秀色,沐浴日月精华,吸收草木灵气,畅饮江河碧波。
因其集天下精华之大成,所以能出乎其类、拔乎其萃,成为那个时代数一数二的大宗师。
禅林之中有“南有雪峰,北有赵州从谂”的美誉。
布袋和尚很想见识、见识雪峰遗存的禅法,便向岭中走去。
他沿着东海岸的驿道来到福州之后,并没有直接上闽侯县的雪峰山,而是在福州城里暂时住了下来。
……
有一日,他背着布袋,在十字路口站立。
一位僧人问他在这里干什么?他说等人。僧人就跟他斗禅机,说:“来了,来了!”
布袋说:“你不是
我要等的人。”
僧人明白他指的是“真人”——自性,再次问:“怎样才是那个人?”
他却装傻充愣,伸手说:“给我一文钱!”
真人无形无相,如何能说?虽然不能说,却能表示——那伸手、开口的,岂不是“真人”的作用?
有的时候,他腆着大肚子,禅杖头上挑着布袋,在大街小巷里吟唱着:
我有一布袋,
虚空无挂碍。
展开遍十方,
入时观自在。
福州城里有一座安国禅院,其住持弘瑫禅师,就是雪峰的弟子。
弘瑫禅师刚刚收留了一个十分伶俐的小弟子,名叫白鹿师贵。
他每天见布袋和尚在街头吟唱,好奇地问道:“什么是布袋?”
布袋和尚并不回答,而是闻言放下了布袋。
这一放,洒脱,自在,大有禅意。
“什么是布袋下面的事?”
白鹿师父当然是在问什么是更深邃的禅要。
布袋和尚一言不发,背起布袋就走——好潇洒,好利索,更蕴含着凛冽的禅机。
白鹿师贵太年轻,虽然他从布袋和尚的放下、拿起布袋的举止中,感受到了难以言说的禅机,却像是雾里看花、水中望月,朦朦胧胧、缥缥缈缈,美则美矣,妙则妙矣,却看不太真切,无法领悟到其中的真谛。
他向自己的师叔——著名的保福队长叙说了这个过程。
保福从长说:“你等着,我倒要起看看这个大肚子布袋和尚究竟是哪一路神仙!”
于是,保福从展禅师“得……得”跑到福州街头,专门来勘验布袋和尚。
他问道:“什么是佛法大意?”
布袋和尚依旧一言不发,放下了布袋。
保福追问:“难道仅仅如此?更有向上的事吗?”
布袋和尚拿起布袋,挑在禅杖上,扬长而去。
保福从长对着他的背影施礼赞叹道:“好一个布袋和尚,放得下,拿得来,这才是真洒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