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巡城戍卒将假老道缉走,诸葛寿再次回转深巷,止步在了乞丐身前。
乞丐是一位颇为精瘦的中年大叔,看着约莫四十多岁。
他身高近八尺,虽乌发散髻乱如稻草,且褐衣褴褛邋遢不堪,但从那乱发与旺盛的络腮胡之间,依稀可以窥得一张冷削的国字脸,其五官棱角分明,鼻若悬胆,双唇干裂。虽双眸无神,但眉宇之间却自带有几分卓然之气,想来年轻时模样定然不错。
乞丐自号‘无名’,乃诸葛寿贴身女护卫红缨的叔父,他二人也算得老相识,关系十分亲近。
诸葛寿也不嫌地上脏,直接席地对坐,同时将酒水、烧鸡放在了无名身前。
“耽搁片刻,怕是凉了。”
“无妨,能吃就行。”
无名也不客气,当先拿过酒坛,一边拍开封泥,一边挑眉打量看来。
“身子......又好了?”
诸葛寿正准备帮忙撕扯烧鸡的手立时顿住,当即就怒了。
“喂喂喂,什么叫又好了?都特么说了多少遍,没病!嘛真要是癫了,我会来这给您送酒送肉?不要银子啊?”
无名仰头一通豪饮,瞥眼观察着诸葛寿的一言一行,眼中满满的怀疑。
见此,诸葛寿愤恨不已。
“瞅啥瞅!人与人之间能有点基本的信任吗?”
无名眼神飘忽的放下酒坛,嘿嘿应付点头。
“信信信,某岂会不信?整个武城也就你诸葛南山会给某买酒买肉,好人啊!要换做常人谁会搭理一个要饭的,汝说是也不是?”
我是你大爷!这狗屁话说了还不如不说,说来说去不还是说我癫吗?
亏我还叫你一声叔,特么好酒好肉伺候着,却当我是疯子,活脱脱一养不熟的白眼狼,嘛活该做一辈子要饭的。
诸葛寿气呼呼的瞪了对方一眼,对着一旁狠狠啐了一口。
“不会拍马屁就别拍,都拍到脸上了,我看叔您就是故意的。”
无名抹了把湿漉漉的胡须,故作舒爽一笑。
“好好好,某知道是你小子不愿做武侯,故意装疯卖傻,行了吧?”
“这还差不多。”
“哎~还是南山你有心啊,总是记挂着某这臭要饭的,不像有的人怕早忘了某是谁喽。”
说罢,便是一副可怜兮兮的死样子。
诸葛寿拆解着烧鸡,心道红缨不搭理你,你自己就没点逼数?
随即他撕下一只油光发亮的鸡腿,没好气的递给无名。
“红缨心中有气,等再过些时日气消了便好,要不叔干脆搬来西山居一起住,府中也行......”
“且打住!”
无名停下了啃鸡腿的动作,一脸警惕的再次审视着诸葛寿。
待看的诸葛寿全身发毛时,他忽然伸出油腻腻的手欲探向诸葛寿额头。
“作甚?”
诸葛寿可不想弄的满脸油乎乎的,连忙躲开。
无名狐疑的问道。
“汝身子真的无恙?”
诸葛寿勃然大怒!
卧槽,你个臭要饭的,叫你去府中吃香喝辣,你却又当我是癫子!
“再说一遍,我旧疾早在八年前就好了,好了!叔若再提此事,休怪寿翻脸无情!”
“好好好,不说不说,看把汝给急的。”
“哎~让您去府里住,还不是为了你们好?叔就给句痛快话,去还是不去?”
无名果断摇头。
“不去!你我相识八载,某岂能不知汝心性?当初装疯卖傻也不过权宜之计,汝难道还想一辈子当这癫子?”
见诸葛寿蹙眉沉默不言,他接着道:“可试问又有哪位头脑正常的公子会带一乞丐回府住?人言可畏呀!如今你疯君·诸葛癫之名传得人尽皆知,这恐怕不是汝诸葛南山想要的结果吧?某若真随汝进府,届时可就真的是黄泥巴落在裤裆里,不是屎也是屎了。再说某在这多好,以天为被、以地为席,饭一碗、酒一坛,熙熙天地自由人,总比汝现在过的自在。”
诸葛寿一时沉默,乍一想来无名所言好像也不无道理。
当初是为了不做武侯,仓促间才想出装疯卖傻这权宜之计,可如今癫子之名是越传越广,已经到了解释不清的地步。虽然在府中婢子侍者依旧恭敬,叔母(诸葛丰夫人詹台清)也关爱有加,但众人看待自己的眼神,要么透着担忧,要么就是畏惧,俨然已将他当成非正常人类看待。
若这时再带一个乞丐回府,估计还真要坐实了疯癫之名,恐怕一辈子是洗不清了。
哎,也怪自己当初考虑不周,只想到这身体原主人是个小癫子,头脑一热就想出了这个馊主意,害的现在想要做回正常人都难。
不过回头再想想,这无名说的后半句特么简直就是在放屁,什么叫自由、什么叫自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