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找养娘哪那么容易?找个年纪小的,咱家就多了两个孩子要照顾,找个年纪大的,心眼子有八百个,这小娃娃连个话都不会说,若受欺负怎么办?还是我自己照顾吧,谁让她是我女儿的女儿呢!”
说完,王婆子把嘴凑到小晏然脸蛋上轻轻嘬了两下,喜爱之情,溢于言表,之后,她直起身,扶着后腰,颤颤巍巍坐到王老翁身旁,温声道:“蔓娘每月给的恩养钱,要是请养娘,就不剩几个子儿了,这钱还是省下来,家里用钱地方多着呢。”
王老翁深有同感,点了点头。
王婆子叹了口气,继续道:“年初,北边地震,死了那么多人,这天灾人祸不知道啥时候就到眼前,咱们兜里没银子可不行。”她一边说一边摸出钱袋里的银子,一共有十二两银子,是晏然半年的生活费,王婆子就着微弱烛光仔细辨认成色,然后又在手里掂了掂。
“你要不拿戥子称称?”王老翁打趣道。
王婆子没理他,而是把银子塞回钱袋,又起身把钱袋藏到身后的樟木衣箱里。
王老翁待她回坐椅上,伸手握住老妻干枯的双手,暖心道:“咱家那二个小姑娘和儿子今年也不过十一、二岁,好不容易拉扯到不用太操心的年纪,如今又添了这么一个小东西,我还不是心疼你太累!”
“没事,多省下一些银子要紧,咱家还有二个姑娘要嫁,一个儿子要娶呢,再者说,养个娃娃能要多少钱?蔓娘给这十二两银子,说是给孩子的,其实我知道,她是想补贴家里,咱不能把姑娘这番好意浪费了。”
“难为这孩子了,我这当爹的没能耐,她出嫁时,也没置办像样点的嫁妆,也难为你了......”
“我这不是还有王管院一家搭把手嘛,四个孩子我都拉扯大了,不差这个小不点。”
王婆子善解人意的回答,让王老翁眼睛润了,他追随着老妻的身影,只见她先是将他刚刚挫下的指甲屑收走,擦干净桌面,用铜铗剪去烛花,然后又去了闺女房里,王老翁知道,老妻勤俭又勤力,她是要找几件闺女小时候穿的衣裳鞋袜,修改尺寸,给小晏然穿。
……
王管院是王家的远房亲戚,打小跟着王老翁,今年四十岁出头,他的浑家贾氏,负责王家厨房里的事,二人生有一子、一女,儿子王献在城里晏家的鼎香楼做帮厨,女儿王秀儿今年七岁,负责贴身照顾王家的四姑娘王芷、五姑娘王蓁,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
主屋内,王老翁和王婆子因家中新添的小成员,商量到午夜,王管院那屋里,也因这个突然天降的小家伙讨论着。
贾氏今年三十九,个头不高,面庞黢黑,身材干瘦,常年操劳让她看上去比实际年龄要老一些,高耸的颧骨下是两张薄如刀片的嘴唇,乡下人都说她这是苛薄苦命像。
贾氏一边叠着衣服,一边不停跟王管院抱怨,“嫁出去的女儿,卖出去的地,这晏家的孙儿关我们王家什么事!这王家平日里事儿就够多了,平白又多了这么个小东西,又要照顾吃喝拉撒,又要给她洗洗涮涮,工钱不见得多,事到不少。”
贾氏乜眼见王管院低头检查鞋底,不理她,故意提高嗓门道:“晏家那么大门户,也不说送个养娘过来,真是叫人笑话,这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去晏家做的妾,不是正妻呢!”她抖落着手头的衣裳,阴阳怪气地笑道:“怪不得人家说越是有钱人越小气,这王大姑娘真是算计娘家到骨子里了,把孩子生完,往娘家一送,这算盘打的叮当响,敢情阖家里外,可我一个老婆子劳累!”
“你这老贱才,老无知,你就少说两句吧!”王管院坐在门口小木凳上,手拿青布靴,指着贾氏道:“那是咱们大小姐的孩子,是咱主子,咱家献儿还在晏家打工呢,你这话传出去,咱们献儿能好过吗?”他狠狠地把鞋朝地面一磕,鞋底上夹的石子儿磕了出来。
“什么主子不主子的,论两辈以前,咱家祖宗还是这院子祖宗的哥呢!他们不过走了百来年的大运,再过百来年,不一定谁跟谁叫主子呢。”贾氏撇着大嘴,呲着黄牙说道。
“你可小点声说吧!我的老祖宗!这屁大的院子,你怕王老爷一家听不见是怎么的?王老爷对咱们不错,咱不说献儿在鼎香楼里做学徒,就说前年,你母亲下葬,还是王老爷拿钱办的,得人恩果千年记,你这养不熟的老贱才,良心都被够吃了!”
“我哪里有不感恩?哪个活我少干了?”
王管院被贾氏吵得脑瓜子嗡嗡响,他眯眼瞧着眼前这张陌生又熟悉的脸,他纳闷:这个婆娘当初也是一个温柔恬静、善解人意的小姑娘,怎么就变成如今这般贪婪无耻?什么时候变的?他要为此负责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