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然心里纳罕,躲身门前木柱后,但听小虎子哭哭唧唧道:“少奶奶,衙门里的人说,他们说......”
“你把话说完再哭!”
“嗯,嗯,”小虎子抹着眼泪道:“衙门说,若今日酉时二刻前,给那被打的一千五百两银子,这事就算私了,否则少爷他就少不了牢狱之灾。”
“你说多少?”不只王氏,凡是听到这个数字的人,都吓呆了。
“一千五百两,而且只要现银,不要宝钞。”
王氏扶着胸口,只觉天旋地转,“一千五百两现银,何人的命这等金贵,他是打了皇亲国戚不成?” 王氏瞪大眼珠,想到金陵虽非正经的皇都所在,但六部三司一样不少,遍地的贵人名流,若说人的命是有价的,那这些人的命,别说千金,万金也使得。
她凄凄惶惶看向金妈,想讨个主意,可这泼天大祸,金妈哪有什么主意,只能扶其坐下。
“造孽啊!”王氏额头浸出的汗珠,有豆子一般大,脑子里一片空白,除了不停地说“造孽”二字,她想不出此刻还能做什么。
晏然躲廊下多时,也没听出个因果,故直接进堂,走到王氏跟前。
王氏瞥了她一眼,没好气道:“你那好爹,打了人,现在要赔人家一千五百两。”
王氏伸出手掌,想跟晏然比划一千五百两有多少,发现十指全展开也无法表达,便怒冲冲将手放下,不小心撞到桌角,疼的诶呀叫唤。
金妈终于等到实事,扯嗓喊人,拿跌打药膏,不多会,药膏拿来,她像照顾孩子似的,双手擎着王氏的手腕,王氏哪里顾上这些,不耐烦地甩手道:“没事,一会就好了。”可最终,还是把手放在金妈手里,等着上药。
晏然听到一千五百两,也脑袋一懵,这些年眼见父亲闯下无数大小祸事,但这次赔偿却是天文数字,晏然想起晏城曾跟她提过,鼎香楼旺季时,流水不过三千两,这实打实掏出一千五百两,相当于鼎香楼一个月白干了,或许还不止一个月。
“这是打死人吗?那伤者是何人家的?”王氏冷静后,终于开始问事情始末。
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小虎子,禀道:“回少奶奶,人倒是没死,只是......”
“只是什么?说!”
“只是......那人若是寻常百姓还好,偏偏他是户部温尚书家养娘的儿子,自小是跟尚书儿子一起长大,后台硬得很,他知道少爷是鼎香楼少东家,是咱这房唯一的儿子,所以才狮子大开口,想私了了此事。”
“这是讹人啊,这败家的混账羔子,有能耐还不如直接打死那人,直接拉去赔命了事,这是要我的命啊!”王氏肆无忌惮地骂,也顾不上会被人谁人看见,再添油加醋的把话传出去,只求此刻痛快,当初晏承恩娶她过门也不过五百两。
金妈见说,忙劝王氏,生气归生气,法子还是要想的,故道:“少奶奶,这民不与官争,那些人,最擅‘深文周纳、罗织锻炼
网罗罪名
’,咱们好汉不吃眼前亏,现在人家开出了价钱,就说明这事还有缓和,若真审起来,不但钱要照赔,怕还免不了挨板子,蹲大狱。”
堂上几个管事的仆妇皆点头称是,一齐劝王氏,虽然晏承恩平日不理家业,但毕竟是一家之主,要是他有个三长两短,膝下还没儿子,那……可不是闹着玩的。
其中最害怕的,莫过小虎子,他是贴身伺候晏承恩的,主子若真没了,他的命也就到头了,想着时间紧迫,救主子,就是救自己,他二话不说,就把额头往青石地上磕,直到额上的血迹和灰渣子混成一片,然后又混着眼泪鼻涕,抹了一脸。
这时,他耳中听到金妈与王氏悄声嘀咕:当务之急是凑银子,这事应该一五一十禀给老太爷,老太爷人面广,或许可以跟对方讲讲价钱也未可知。
小虎子也顾不上王氏让不让他说话,直接抬头,插话道:“妈妈说的我也想过,在衙门里我也跟知府大人递了话,可那温尚书位高权重,虽是本地人,可一直在外做官,这次回来探亲,人家根本就不买咱们本地人账,反倒是自己人在自己老窝被人揍了,丢了面子,心里愤恨的不行,咱这留都的官可比不上京官,就算是同品,也降着半级呢。“
王氏瘫坐在花梨圈椅中,脸上的表情由悲愤转为绝望,她自是知道:金陵做为当朝留都,与其它州府不同,此地衙署的官僚,都以养老为目的,施政方针是:以和为贵,人脉关系异常复杂,民想与官斗,无异于痴人说梦,更何况,晏家还是商贾之家,背负太多沉重的东西,哪里能耗得起官司。
沉吟良久后,王氏终于开口道: “我本想开一家南北货铺子,前儿刚交了五百两赁房的定金,又跟南北货商定了几车货,现在让我立刻拿出这么多现银,还真是不凑手。”她声音由弱到更弱,最后几个字几乎只能看到嘴唇在翕动,而听不到一点声音。